贾平凹终于以《秦腔》夺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平凹一点儿也没表示吃惊。 他没吃惊,我也没吃惊,两年前我就说过,这是10年之内无法超越的中文小说,而与它一起问世并大炒特炒的还有余华的《兄弟》上下,现在则不知所踪。 江郎才尽也。 我大学时有位很有个性的老师,冯刚,20年前他对着全年级100多人就说过:贾平凹,我看他行。那时贾平凹刚发表《浮躁》不久;冯老先生在1990年代中去世了,如果还记得自己当年得意洋洋的判断,九泉之下他一定会更得意洋洋。 经过《浮躁》的浮躁,以及《废都》和《白夜》的放荡,写到封笔之作《秦腔》,贾平凹立地成佛,我在2005年8月看到这部小说时曾吃惊于现在居然有作家可以再写出一部红楼--一部陕南农村的《红楼梦》。 我自己对《秦腔》溢美之甚自己都觉得是不是神经不正常,但回头去翻翻它,又觉得不够,单是小说中零星出现的那些对仗联句,就够回味个一天半天。 其实,贾平凹之前的小说最大的毛病是妖气太重,妖多了就显得不庄重,奢重了就显得不厚道,这些到《秦腔》里全部改掉了,那一大段来自作家的老家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小说中是清风街)的故事里蕴含着无数的世道与人情,你读一遍有一层--我觉得这不是作家编得好,而是他真的如实写出了生活。 《秦腔》的一个伟大之处是提到了农民最终将回到土地的问题,贾平凹算得上大半个中国土地政策的专家,你读着书,看着这个作家把一分一亩的土地及一条一款的土地政策都算到尽,不用读懂,感动就会把你感动死。 《秦腔》的清风街虽小,却有繁复的人物关系,人物关系又分为人际关系、家族关系,纵横交织,现在的中国作家能驾驭这样一个大结构的不会出5个,所以我说它在格局上堪比《红楼梦》。我也读过一些关于这部小说的评论,但对这部小说的主题,都没有我说的好: 清风街上的夏氏四兄弟,老大夏天仁去世,只余下老二夏天义、老三夏天礼和老四夏天智,老三夏天礼投机个性最后死在倒卖古币的路上,老四夏天智是半个文化人,一生喜欢把秦腔脸谱画在马勺上--他们和其它的主人公的存在都衬托老二夏天义的。 而夏天义有毛泽东的霸道脾气,也有愚公移山一样的豪迈气概。 夏天义得意于1950年代到1980年代的“计划经济时代”,落伍于改革开放时代,但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雄风犹在,他带着一条狗一个傻子和一个哑巴,要为正在失去土地的农民和正在失去农民的土地再淤一块好地(开荒),最后他却被山体滑坡永远埋在自己没有淤完的地里。 而那片地里最终还是长出了一株麦子。 夏天义,和夏天义这样的人,从此于清风街绝迹了。 我经常会因为夏天义而想起毛泽东,因为他是这个时代多么需要的一种人,已绝种的一种人,一种完全代表了民族骨干精神的人。 所以,经济萧条时期的人们更应多看看这部《秦腔》。 这次,与《秦腔》一起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还有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周大新的《湖光山色》、麦家的《暗算》;迟子建是黑龙江才女作家,她当年写出《伪满洲国》时就已显露了与众不同的创作智慧,额尔古纳河也是黑龙江上游的一个叫法,右岸自然是该河流域的中国部分,黑龙江省境内,所以它能得奖,也是黑龙江人的骄傲。 其实,一直被茅盾文学奖忽视的中国作家中,我认为莫言,他的《红高梁家族》早该得奖了,他和贾平凹才算得上中国长篇小说作家里的东邪西毒。 另,今天看到《南方周末》鄢烈山的一篇文章,说到当年鲁迅拒绝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是因为鲁迅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拿不到或知道自己水平差),这纯粹是放屁扯淡的说法,其实在鲁迅时代,中国作家远没有现在作家这样需要世界的肯定,鲁迅客气拒绝诺奖其实是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如果鲁迅在一个诺贝尔奖面前就自叹弗如,有如鄢烈山的自卑个性,试问鲁迅如何能写成鲁迅? 而《秦腔》也一样有资格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如果《秦腔》能拍成电影,按原著认认真真地拍,中国导演就可以得奥斯卡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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