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长烨死当其时

郭松民

10月10日上午，正是平壤的金日成广场鼓乐齐鸣，军旗猎猎，一个又一个威武雄壮的方队正步通过检阅台，一场盛大的庆典正在举行的时候，叛逃韩国的前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中央书记黄长烨在首尔的寓所里悄然死去——这应该是一种巧合，但却达到了即便是最精心的策划也很难达到的效果：被预言要死亡的，却展现出了勃勃生机，而预言者自己却死去了。

黄长烨1922年生于平壤，早年在平壤及东京读书。1952年赴莫斯科大学留学，获哲学博士学位，回国后任金日成综合大学教授，不久金正日进入金日成综合大学学习，黄长烨因此和金正日有了师生之谊。1965年，黄长烨就任金日成综合大学总长(校长)，1970年当选为劳动党中央委员，受到金日成的信任，担任主管意识形态和对外联络的中央书记，是朝鲜“主体思想”的重要理论家。

黄长烨一生中最令人惊奇的举动，是1997年2月，他在出访日本回国途经北京时，突然进入韩国大使馆要求政治庇护回，从此亡命韩国。当时黄从东京乘飞机到达北京，住进朝鲜大使馆，计划次日改乘火车回平壤。当天上午8点，黄和助手说要到上街采购些物品回国，很快就回来，结果他们出了使馆便乘出租车直奔韩国驻华大使馆。

朝鲜方面对黄的叛逃企图毫无察觉，大使馆9点举行酒会欢送黄长烨回国（黄拟乘的列车是11点开），但宾客等了好久还不见黄长烨回来，使馆慌忙派人四处寻找，但已不知去向，下午5点30分，韩国正式宣布黄长烨叛逃。但朝方仍然认为是韩方绑架，动员了其在北京的朝鲜留学生到韩国驻华大使馆示威，要求交出黄长烨，朝鲜留学生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几天，直到金正日在平壤宣布黄长烨是叛徒，表示“变节者想走就走吧”，学生们才撤走。随后，经中方斡旋，黄长烨先到了菲律宾，然后去了韩国。

黄长烨为何突然出走？到目前为止，共有四种说法：一是在金日成病逝后得不到金正日的信任；二是发现了主体思想的谬误（黄自己的说法）；三是与一位在中国大陆居住的朝鲜女性有不伦关系；四是有亲友被捕，担心受株连。 在这四种说法中，第一种说法明显站不住脚，因为金正日肯派他出访日本，无疑是非常信任他的表现；第二种说法，解释不了他为何如此匆匆出逃，完全不顾家人的安危？要知道，在得知他叛逃的消息后，他在平壤的夫人和长女在第一时间选择了自杀，无论她们是出于羞愧还是恐惧，这个结局黄是应该能够预料得到的；第三种说法过于八卦，且和黄75岁高龄的年纪不符，暂且不去讨论，倒是第四种说法比较可信：很可能，黄在朝鲜时从事了某种反对金正日的阴谋活动，而阴谋集团正处于被揭露的过程当中，黄预见到了自己回平壤之后的结局，所以抓住最后的机会出逃韩国。

黄长烨到了韩国后，便以“反朝英雄”自居，到处演讲，声称金正日政权三年之内就会崩溃。有报道说，在1998年～2003年的六年时间里，黄先后作了300多场非公开的报告，40多次接受韩国国内外媒体的采访，并先后撰写了17本书。黄长烨还在首尔加入了反金日成主义的组织，主张推翻金正日政权，他强烈反对韩国前总统金大中和卢武铉的阳光政策，主张用严厉的封锁政策对付朝鲜，他甚至指责美国对朝鲜的态度过于“温和”，认为美国在六方会谈上采取了绥靖政策。

一个人一旦叛变，对自己原来团体的态度，往往比敌人还要凶狠，这反映了怎样的心理状态？令人费解，留待心理学家去研究吧。

2003年，美国政府曾试图利用黄长烨组织朝鲜流亡政府，“认为他将是金正日政权倒台后代表朝鲜新政府的最合适的领导人”。因为“黄长烨熟悉朝鲜的大多数官员，他非常清楚该留什么人，不该留什么人”。不料朝鲜在围困中越战越勇，不仅连续进行了核试验，还发射了“光明星”系列卫星，中朝关系也在经历了一番曲折之后明显改善，所谓“金正日政权三年之内就会崩溃”的说法明显不靠谱。美国意识到，要解决朝鲜问题，除了和金正日政权打交道外，别无他途。如果成立“朝鲜流亡政府”，只会碍手碍脚，没有任何好处，所以此议遂胎死腹中。

据韩国媒体报道，此后黄长烨便情绪消沉，十分沮丧，“经常一人独坐垂泪”，他多次表示，当初他对北朝鲜政权的寿命估计过低。他说：“我抛弃了我所有的家庭成员。我一直在遭受良心的谴责，尤其是对那些在北韩曾经为我工作过的人。他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当我出走时，我估计北韩政权的寿命不超过三年，这是我的错误估计。这个错误估计使我完全没有脸再去见我的朋友和同志。”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也该问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黄长烨死了，由于黄在韩国一直享有最高级别的安全警卫，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被暗杀的可能（除非是韩国方面兔死狗烹），黄应该是“寿终正寝”。但选在朝鲜劳动党建党纪念日这天奔赴黄泉，黄长烨简直是用自己的死，为朝鲜劳动党的65岁生日，献上了一份厚礼，可谓死当其时，这大概也是黄所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