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佩雷兹-佩纳:和上一代人一样,美国穷人家孩子还是进不了好大学
美国的精英校园绿茵环绕,即将迎来新学期开学,不过,那仍然是一片特权之地。顶尖院校虽然许诺录取更多的贫困生,但实际录取率和上一代人入学时无甚差别。而现在,成绩优异的贫困学生在高中阶段为数不少——其比例是顶尖大学的两倍。
联邦政府从1990年代至2012年跟踪调查了精英大学,结果显示,贫困生的录取率几乎没有变化——差别少于15%——虽然贫困生上大学的总体人数增加了。另有类似的调查专门跟踪资金雄厚的顶尖大学,其结论大同小异。目前,以种族为基准的平权运动在司法系统和大众舆论中都失去了支持,所以,许多人呼吁精英院校注重学生的“经济条件多元化”。
其中有一个考虑是,如果学生上了好的大学,那么毕业的机率就能提高,更有可能成为各行各业的领袖。低收入家庭的学生进入精英大学,这被视为社会流动性的一大动力。
如果贫困生真的都去申请精英大学呢?大门会向他们敞开吗?
不过,乔治敦大学教育与劳动力研究中心主任安东尼·P·卡尼维尔表示:“高等教育已成为巩固特权、世代相袭的工具”。
诚然,某些大学的贫困生录取率正在缓慢提升。一些研究表明,尽管大学有意愿招收贫困生,但实际上他们没有确保经济条件多元化的能力。大学管理者们还指出,有研究表明,大多数的贫困家庭绩优生没有向精英大学提交申请。
但批评者们指出,总的来讲,精英大学顾虑自身财政问题和大学排名,所以才不愿意实现学生的经济条件多元化。
“我觉得各个大学没这个想法。”世纪基金会(Century Foundation)高级研究员理查德·D·卡伦博格说,“如果贫困生真的都去申请精英大学呢?大门会向他们敞开吗?”
有些精英大学,不论公立或私立,能够招收比其他学校多两倍的佩尔奖学金(联邦政府对贫困生的补助金)获得者。批评者们声称,这表明其他大学还有进步空间。瓦萨学院、安默斯特学院、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系统均提高了贫困生录取比例。
“很多事情就是为了钱,因为你每招一个贫困生,就要掏出一笔补助。”密歇根大学高等教育研究中心主任迈克尔·N·巴斯特多表示,“没人会公开说‘我们没兴趣招贫困生’,但招生程序十分复杂,他们心里清楚每个学生的价钱。”
大学每年大约会拨款4~5%的份额用于学生补助,那校方就会算一算:每养一个每年4.5万美元的贫困生,就需要100万美元的捐款;100个贫困生就得是1亿美元。只有资金特别雄厚的大学才承担得起,何况建实验室、修缮餐厅、教室、招募顶尖教授都需要大把大把的资金。
《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大学排名也是考虑的因素之一。针对校园设施与教师的资金能够影响排名,而贫困补助与学生的经济条件多元化则没有多少关注度。
“大学校长必须努力实现预算平衡,提高毕业率,提高本校排名。”卡尼维尔表示,“最简单的办法是追溯资金源头——招收付得起学费的学生。”
手段之一是所谓“按学生才能发放补助”(merit aid),即不考虑学生的家境优劣。有几十所顶尖院校没有遵循这一标准,但它们属于少数。总的来讲,美国大学过去是按照学生需求发放补助为主,如今则是按学生才能发放补助为主。
自1990年代末以来,顶尖院校发布了一些高调措施,以吸引更多的中低收入家庭学生。这些政策引发媒体广泛报道,但研究表明,最终效果平平,因为穷人根本不知道这些信息。
后来,哈佛、普林斯顿、弗吉尼亚大学以及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取消了有利于富裕家庭学生的提前录取程序。有些学校则不再采用学费贷款,而是直接以补助金的形式补贴学生。还有些学校则针对中低收入家庭减免学费,例如以6.5万美元家庭年收入为限。
但那些取消了提前录取的大学几年后又重新将其恢复。另一些精英大学则拒绝取消提前录取,以保证招收成绩优异的高中生。零贷款、零学费的政策优惠主要帮助了中等收入家庭,而某些最有钱的大学,例如哈佛、普林斯顿、耶鲁和斯坦福,则并未同时施行这两项政策。
据密歇根大学和乔治敦大学的研究者发现,2006年,《巴伦美国大学简介》列举的82所“最具竞争力的”大学中,14%的美国本科生来自于收入平均线以下的家庭。这和1982年的数据相比,并无任何改善。
瓦萨学院和威廉姆斯学院的研究者们发现,从2001年到2009年,包括8所常春藤大学在内的最顶尖的28所私立大学大幅提高了补助金额,但位于全国收入水平40%以下的家庭学生录取比例仅仅从10%提升到了11%。
即使怀有良好的愿望,招收贫困家庭的绩优生仍然不容易。研究表明,贫困家庭的绩优生之所以不报考好学校,有许多原因:缺少家庭和高中的支持,(误)以为他们负担不起学费,学习跟不上,无法适应精英环境。
去年有一份研究报告提出,区分精英大学报考概率的不是学生家境或家长教育背景,而是看地方。周围要是有几个学业优秀的同学,或者高中实行小班教育,或者上一届有学长考取了好大学,这些因素都会影响贫困高中生的选择意象。
当面也是因素之一。
“也许你有优厚的招生条件,但还是招不到优秀的贫困生,因为你根本找不到。”瓦萨大学校长凯瑟琳·邦德·希尔说,“必须下决心走出去,到高中去寻找人才。”
但负责招生的工作人员只能访问全美2.6万所高中中的极少部分,因此,他们没法挖到那些沉默的人才。一些成功提高贫困生录取比例的大学声称,与Quest Bridge和Posse Foundation等非营利性机构合作是个好办法。这些非营利性机构负责鉴别高中生的资质,然后联系高中与大学,充当中间人。
许多大学可能负担不起,不愿或不能招收那么多贫困生。“去年,我们甄选的1.5万名学生最终只有680个名额。”Posse Foundation主席狄波拉·拜尔表示,“我们今年的名额可以扩充至原来的三倍。”拜尔的机构现有51所合作院校。
21岁的特洛怡·西蒙说,要不是两家非营利性机构的帮助,他肯定上不了巴德大学。他出生于新奥尔良的贫困地区,童年坎坷,上学时留过级。他的故事被米歇尔·奥巴马引以为例。“我小时候不识字。”他说,“在教室里瞎转,混混噩噩,家里也没人关心你成绩怎么样。”
卡特里娜飓风摧毁了他家的房子,他与家人失散,无奈之下与几个叔叔一起住在废弃建筑里。他曾经在休斯顿的一间学校待过一段时间。他告诉休斯顿的老师,自己12岁才开始认字。回到新奥尔良以后,他因为涉嫌偷窃被捕。
他辗转上过三个高中,其中一家名叫“迈向大学”(College Track)的学校接纳了他,给予课程辅导、专项复习、生活顾问以及大学报考指南。后来,他拿到Posse基金会提供的奖学金,得以免去大学学费,还能获得生活上的其他帮助。
“我小时候的许多玩伴都很聪明,但有些人早就死了,有些关入大牢,有些生了好几个孩子,根本养不起。”他说,“我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10到15年前,有些精英大学开始重视学生的经济条件多元化问题。当时有种观念认为,增加经济补助额度便可一劳永逸。西北大学校长莫顿·O·斯嘉皮洛(Morton O. Schapiro)则认为,“我们当时都有点儿太天真了。” 斯嘉皮洛曾担任威廉姆斯学院校长,和瓦萨学院的希尔博士一样,他也是高等教育产业方面的经济学专家。
斯嘉皮洛表示,经济负担是一回事儿,而个人观念也是一大障碍,“这是心理学、社会学层面的效应,每个人都会考虑上大学值不值。”
大学校长都喜欢说消费者不应该被顶尖院校每年6万美元左右的学费吓住。但全国舆论关注的就是这个数字。而背后更为隐蔽的经济成本更是难以量化或比较,不同的学校差别很大。
公立学校相对便宜些,但现在各州政府的支持力度都在下降,所以,公立大学的学费现在反而比私立大学上涨得快。每个州的差别也很大。私立大学自21世纪以来大幅增加了对贫困生的补助,所以,排除物价因素,近十年来的私立大学学生负担几乎没有增加——对于贫困生而言,负担实际上还减轻了。
两家私立大学可能学费的账面价格相近,但实际的上学成本天差地别。有的学生家长可能觉得上大学特别昂贵,有的则发现孩子不需要花多少钱。据美国教育部数据,2011-12学年,哈佛大学年收入4.8万美元以下家庭的学生平均实际支付学费不足4000美元。哈佛是全美获赠资助最高的大学。而纽约大学的学生平均需要支付2.7万美元。
大部分消费者根本不清楚高等教育产业的复杂情况。
“假如你家里人或者社区里没人上过好大学,那你根本不会知道人生还有那种可能性存在。”纽约公共图书馆馆长安东尼·W.马克斯说。他曾担任安默斯特学院校长。马克斯表示:“如果你上大学官网,你第一个去看的肯定是学费账面价格。然后你就洗洗睡吧。”
(本文2014年8月26日原载美国《纽约时报》头版,原标题Generation Later, Poor Still Rare at Elite Colleges;观察者网朱新伟/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