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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攀山:“土八路”二车轴

作者:董攀山   来源:  

二车轴是他的外号儿,正儿八经的名字叫董敬宗,山东省定陶区张湾镇河西董村人。说起“二车轴”这个外号儿,还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来历。

那是抗日战争时候的事儿了。侵华日军极为疯狂,盘踞在山东曹县县城的一个日军分队,经常出来烧杀奸淫,无恶不作。当时,董敬宗是我八路军游击队定曹(定陶县和曹县)大队主力队员。对于日本鬼子的暴行,董敬宗看在眼里,恨在心头。他向大队长程书勋和指导员黄文祥请示,建议干掉这伙东洋种,一是煞煞敌人的嚣张气焰,二更重要的是唤起民众,使大家都挺直身子,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

这天,曹县县城逢集,董敬宗奉程大队长和黄指导员的命令,从全大队挑选了7名游击队员,化妆成武术表演班,推着一辆小推车朝曹县县城赶去。此前,大队党支部经过研究和侦察得知,奉行武士道精神的小日本,对中国的武术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他们要从中汲取技法,屠杀中国人;到城里进行武术表演,肯定能吸引鬼子前来观看,从而获取杀敌的机会。走到城门口,站岗的鬼子问他们什么的干活。董敬宗上前回答说,我们是定陶县夕阳掌武术班的,今天来赶集卖艺,挣口饭吃。定陶夕阳掌远近闻名,小鬼子可能也听说过;更使鬼子麻痹大意的是,他们身上带的,小车推的,除了长棍就是短棍,全是表演用的道具,没有一件能作为武器对付自己的家伙,便“开路”“开路”地放他们进了城。

烈士母亲董耿氏1897—1984。她为有二车轴这样的英雄儿子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据老年人说,二车轴长得很像母亲。

在离日军分队驻地最近的一块场地上,8人拳对拳、脚对脚、棍对棍、你攻我防地表演起来。由于平时练就了一身的好武艺儿,一招一式都是那么潇洒、优美、惊险、有力,立即吸引不少人前来围观。一开始是老百姓围着看,没过多大会儿,小鬼子果然也出来观看了。他们个个耀武扬威的,八嘎八嘎地将中国人赶到外边去,自己围坐在最里层。董敬宗跟队员们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等鬼子全都到齐了,咱们就动手。队员们会意,也就把棍子挥舞得更加有力,把腿脚踢得更高,把拳头和胳膊对撞得更响。

大概上午10点左右,来了一个身体肥胖的鬼子,不但挎着一把指挥刀,腰间还别着一支盒子炮。董敬宗估计,这大概就是日军分队队长了。他挨个数了数,是12个鬼子,加上守城门的那一个,正好13个,也就是说该到场的都到场了。这时,他们表演的是单手短棍对打。这种棍子是用槐木做成的,质地跟石头一样坚硬,且一头细一头粗,较细的那一头还有手握的圆把儿,挥舞起来非常得劲儿。按照对打的套路要求,他们边打边围着场地转圈儿。当董敬宗二人转到日军分队长跟前时,只见董敬宗抡圆了棍子,朝他的头上猛地砸去。只听“梆”的一声,鬼子分队长即刻倒地,七窍出血,死啦死啦的。与此同时,其他7名队员也都各自干掉了一个。

剩下的4个鬼子急忙举枪抵挡,但此时的三八大盖儿远没有棍子来得痛快。因为棍子一只手就可以上下左右前后地挥舞,而枪只能两手端着往前刺才能致命。况且,按照国际规则,拼刺刀时是不能开枪的。8个游击队员对付4个鬼子,二打一,当然占优势,何况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呢!当一个鬼子向董敬宗刺来时,他一棍子打下去,竟把鬼子的枪打落在地。小鬼子急忙弯腰去捡,董敬宗照其头上就是一棍子。这个鬼子更不经打,其脑袋就像一只尿罐子一样,“乓”的一声炸裂开来,黏糊糊的脑浆摊了一地。又一个鬼子从后面刺来,董敬宗将身子往右边一躲,左胳膊和左手把鬼子的枪身死死地钳住,小鬼子怎么拔也拔不出来。这时,一个队员上来,双手对准鬼子的两只耳朵就是一个“双风灌耳”,小鬼子像被抽了筋似的瘫软在地;又两个队员上来,照鬼子的头上一人一棍子,把鬼子的脑袋砸成了柿饼。

开始,小鬼子没有反应过来,毫无章法地与我们对打。此时,最后的两个鬼子清醒过来了,遂改变了各自为战的打法,背靠背相互掩护着负隅顽抗,我们的短棍不好使了。敌变我变。队员们一边使劲儿把短棍砸向鬼子,一边拿起长棍,朝鬼子的要害处猛捅、猛捣。当鬼子刚把捅到脖子上的一根棍子拨拉开,又有三根棍子朝其眼睛捣去;捣向眼睛的棍子还未完全躲过,又有几根棍子直插他们的心窝儿。这样,几个回合下来,两个鬼子的脸被捅得血肉模糊,眼睛肿成了一条缝,看不见东西。董敬宗看机会已到,大喝一声“抄家伙”。随即,大家从地上各拣起敌人的一支步枪,四、五把刺刀同时刺向一个鬼子。顿时,两个鬼子的上体旋即变成了马蜂窝,污血从鼻子嘴里涌出来,没了气儿。至此,这伙屠杀中国人民的刽子手,也以被杀的方式去了西天。

起初,围观的群众四处逃散,当看到我八路军游击队越战越勇,小鬼子越来越不支时,便陆续回来围观。每看见一个鬼子被打死,都使劲儿拍手叫好,有的青年男子还朝鬼子的尸体上踢两脚,以解心头之恨。更有一个卖鸡蛋的老太太,看到一个小鬼子瞪着眼跟我们的游击队员对打,从篮子里抓起几个鸡蛋朝鬼子的脸上砸去。小鬼子的眼睛被碎了的鸡蛋糊得看不清对手,自然被我游击队员一棍子结束狗命。

这边的打斗声惊动了把守城门的那个鬼子,他急忙骑着摩托车往这里赶。一看这阵势,速度都没有减,调转车头就想逃跑。董敬宗拣起一根短棍儿使劲儿甩过去,但由于距离太远,只是砸在了鬼子的背部,没能致命;有两个队员举枪射击,只是此前从来没有放过枪,开了几枪没能打住,还是叫他逃掉了。当然,在这之前,董敬宗也没有打过枪,否则他就不会用棍子甩了。队员们拣起鬼子的枪支后,又砸开鬼子的武器弹药军需库,机枪、手雷、子弹、罐头什么的装满了一推车,然后哼唱着《二夹弦》《大平调》和《游击队之歌》等打道回府。

回来后,大家仔细欣赏发现,被打死的日军分队长的那支盒子炮,竟是一把德国造的20响驳壳枪。据懂行的人士说,这样的20响是希特勒赠送给日本天皇的;日本天皇又赠给了岗村宁次、山本五十六、松井石根等人,用来奖励“圣战”有功人员。一个小小的分队长竟持有一把这样的20响,足见他不知屠杀了多少中国人,才换取了这项重奖和荣耀。董敬宗深感后悔,当时应该用力再大一些,直接把他的头打得稀巴烂,仅仅七窍出血而死,太便宜了那个狗日的日军分队长。

仅用几根棍子就消灭了一个日军分队,还缴获了一把德国20响,当然是一个大战绩。在鲁西南那一带,说哪个人打仗或打架厉害不说厉害,说“硬”。董敬宗得了把德国20响,人们都纷纷夸奖他,你咋恁硬哎,硬得跟车轴一样。他在弟兄三人中又排行老二,所以得了个外号“二车轴”。由于作战勇敢,二车轴被任命为八路军游击队定曹大队灵圣区(今属定陶区力本屯镇)队副队长,那把德国20响也就归他使用。

有了武器,游击队如虎添翼。董敬宗提着缴来的20响,领着弟兄们打鬼子,拔据点,杀汉奸,而且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吓得敌人魂飞丧胆。原来,一个鬼子就敢出来祸害一个村子,现在,一群鬼子出来也不敢那样祸害了;原来,小鬼子三天两头出来扫荡,现在,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也不敢出来一次;原来,一些汉奸狗仗鬼势耀武扬威,专门欺负老百姓,现在,也脱下黑狗皮不当汉奸了,有的甚至提着家伙反水,投靠了八路军;更大的变化和进步是,原来,老百姓一看到甚至一听说日本鬼子就吓得浑身打哆嗦,认为他们是天兵天将,刀枪不入;现在明白了,小鬼子也是一样的人身肉体,一样也能被打死,也是欺软怕硬的家伙,咱八路军游击队才是真正的天兵天将。而与此同时,我们的队伍却不断发展壮大。起初,定曹大队只有20多个人,一年多之后,发展到了300多人,光灵圣区队就有近百人。整个定陶和曹县,连同整个菏泽地区,抗日的烽火日益成燎原之势,并迅速与冀鲁豫革命抗日根据地融为一体,成为全国19块根据地中最大的一块,受到毛主席的高度评价。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咱们还是回到当时。

当时,那个把守城门的小鬼子挨了一棍子没有死掉,骑着摩托车逃到菏泽,向其上司报告遭受袭击的情况。

侵华日军驻菏泽最高司令官山口老鬼子听后深感震惊。自从进入鲁西南地区以来,大日本皇军都是寻找和撵着中国军队作战,还没有谁吃了豹子心老虎胆,竟敢虎口拔须,到县城城里干掉了我一个分队。经过化装侦查和密谋,他决定派出一个鬼子中队和一个伪军大队,对定陶境内进行报复性扫荡,并扬言,一定要抓住二车轴。二车轴和大队领导商量,区区20几人的县大队,要对付三、四百人的日伪军,再像曹县县城袭击那样明干硬拼不行了,应避开锋芒,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掩护群众,不让鬼子占到便宜。遂命令县大队化整为零,分散到各地组织坚壁清野、转移群众,他则带领2名游击队员,留在了定陶县姚堂村。

姚堂村是县大队的驻地,是敌人扫荡的重点目标。这天,二车轴从内线得知,敌人要来进犯,他明知敌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可他还是让2名游击队员领着群众一个个钻入地道,自己最后再躲进去。由于老人孩子多,行动迟缓,当大家都进入地道后,鬼子的大队人马已到跟前,自己再往里面躲,就来不及封洞口了。他灵机一动,脸朝上往洞口上面一躺,再把大棉袄解开扣子,将衣襟往两边展开,把洞口彻底盖住,然后装作疯傻,露出肚皮呼呼大睡。鬼子中队长用指挥刀戳戳他的肚皮,他傻笑着又要把裤子往下褪。小鬼子很是失望和恼火,本来是冲着八路军县大队来的,不但没见到县大队的影子,就一个老百姓还是个傻子。日军中队长让熟悉这一带情况并认识二车轴的伪军大队长辨认一下,看这个傻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尤其是看一看是不是二车轴。当然,二车轴也认识伪军大队长。他向伪军大队长眨巴了一下眼睛,伪大队长立刻明白:自己的家就在邻村,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家;如果把二车轴指认出来,游击队会杀他全家。他立马向日军中队长点头哈腰说:

“太君,是傻子,不是二车轴。”

“希由嗨乃司——”为了出口扑空的恶气,鬼子中队长把指挥刀一挥,指着村子的房屋下达了放火的命令。他要把村里的东西全部烧光、抢光。

就在这时,突然,村子的四周冲锋号声、喊杀声和“嘟嘟嘟”的机枪声响成一片,那是从地道中钻出去的游击队员和村里的民兵,根据二车轴的主意在虚张声势。他们把鞭炮放在洋铁桶里点着,嘟嘟嘟地像机枪一样在叫唤。再加上刚从曹县县城鬼子手中缴获的机枪、手雷等的一试射、试炸,听起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鬼子摸不准头脑,以为八路军大部队围上来了,房子没顾得烧,便匆匆忙忙逃离了村子。

哄走了敌人,二车轴并没有就此满足。他看天色已暗,便带领游击队员和民兵,沿地道直插敌人的必经之路——灵圣壶土堌堆。在夜色和地形地物的掩护下,他们埋伏在土堌堆的上面。待敌人走到堌堆下面时,他们居高临下地机枪、步枪、手雷等的一齐开火,当场撂倒了一片日伪军。当敌人反应过来准备还击时,他们早已没了踪影。小鬼子怕游击队趁夜暗继续袭击他们,不敢恋战,只好抬着10几具同伴的尸体狼狈逃窜。

这次装疯卖傻和主动出击,不但使全村500多群众无一伤亡和受惊,东西也没有受损失,还消灭了10几个日伪军,用鲁西南的话说,更是“硬”上加“硬”。从此,“二车轴”的名字也就叫得更响了,好多人甚至只知道他叫二车轴,不知道他叫董敬宗。

转眼到了解放战争时期,作为县大队灵圣区队副队长,二车轴领着队员和农会打土豪、分田地,踊跃支前,还不时骚扰国民党的正规军,以配合我大部队作战。1948年4月的一天,得知国民党68军要从考城(今河南兰考堌阳,与山东曹县搭界)黑村经过,便带领队员提前埋伏在村东头的砖瓦窑里,准备吃掉敌人的“尾部”,同时也迟滞一下敌人的行动,为我大部队集结赢得时间。但由于坏人告密,竟被敌人来了个反包围,二车轴在打完最后一粒子弹后不幸被捕。还乡团头子江大三家里是恶霸地主,由于二车轴代表人民政府镇压了他的爹娘,又领着穷人分了他家的土地、骡马和房屋,对二车轴恨之入骨。见二车轴被抓,高兴得手舞足蹈,他挥舞着刀子,对被五花大绑的二车轴说:

“二车轴啊二车轴,你也有今天?”

“要杀要砍随便,怕死就不当共产党!”

“死,当然要送你见阎王,可老子要叫你好好地死去!”他要凌迟二车轴。

说着就朝二车轴靠近。这时,只见二车轴飞起一脚,直击他的裆部,江大三立马疼得在地上打滚。后来证实,江大三的蛋子被踢碎了一个。

“把他大卸八块!”江大三从地上爬起来,和其他匪徒一起,上去就砍去了二车轴的两只脚。然后,先砍下了二车轴的两只胳膊,再砍下他的两条腿,最后挖去心脏、砍去头颅……在敌人行凶的过程中,二车轴始终大骂不止:“我日你八辈子祖宗江大三,你爷爷我死后托生过来还干八路!”直至壮烈牺牲。那年,他28岁。

全国解放后,为了逃避惩罚,江大三把钢珠烧红后将自己烫成麻子脸,隐身埋名了9年,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脱正义的审判。1958年,江大三被群众揭发出来,在曹县大韩集被执行枪决。之所以把刑场设置在这里,是因为大韩集距烈士的牺牲地——黑村不远,在这里枪毙江大三,是为了告慰烈士的在天之灵。而在此之前,在离姚堂村不远的菏泽市王浩屯镇,建有一座烈士纪念碑,上有董敬宗的名字。只是,字眼儿写错了,把“董敬宗”写成了“董金忠”,但这并不影响二车轴的冲天豪气。他的英雄气概、视死如归的精神和一心为民的可贵品质,对什么是共产党人,党的干部特别是各级领导干部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做了最好的诠释。

二车轴牺牲后,家里只剩下母亲、三弟和年仅26岁的妻子。由于二车轴干共产党,家里的房子被地主扒了;敌人还扬言,只要是二车轴家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所以,10几年来,三人一直靠“跑反”和东躲西藏活命。那是在二车轴带领队员袭击曹县鬼子的分队前后,三人逃到了河北省一个偏僻的村子落了脚。这天,婆婆叫媳妇到院外的榆树上捋点榆叶做饭充饥。可媳妇去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婆婆不放心,便过去看看。原来,一个二狗子把媳妇逼到一个墙角里图目不轨。婆婆大喊一声:

“我叫孩子捋点榆叶,你这是做啥!”边说边往腰里摸,装着要掏枪的样子。

二狗子本来是怕死才当二狗子的,见老太太掏枪,吓得急忙把双手举起来。媳妇乘机逃脱。婆婆也摸着“枪”大笑而去。怕二狗子带着鬼子来报复,他们又急忙转移到更远更偏僻的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

现在全国解放了,总算安定下来了。出于对丈夫的崇敬和婆媳之间相依为命多年的感情,年轻的妻子表示绝不改嫁,要代替丈夫伺候老人一辈子。可烈士母亲是一位深明大义和极为善良、开明的伟大女性,说,你还年轻,不能为我一个老婆子搭上一辈子。然后托媒人给她在不很远的遥红寨村找了一个上好的人家,像出嫁闺女一样把她嫁了过去。名义上不是一家人了,但实际上比亲母女还要亲。逢年过节,前儿媳都要来看望前婆婆。一进门,先叫娘,然后跪下磕个响头,接着二人“娘啊”“妮儿”地拉个不停。每当这个时候,烈士母亲总是乐得合不拢嘴:

“俺二死得值了。咱这穷人吧,都过上了好日子;撇下个媳妇呢,又这么知道啥(懂事儿)。二孩子要是地下有知,也是会高兴得不得了的!唵——哈哈哈哈。”

她为有二车轴这样的英雄儿子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作者系山东省革命老区建设促进会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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