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周本顺的惨笑与反腐斗争背后的中央-地方关系

——《永远在路上》观后感之一

武师明

前一段时间，由中纪委拍摄的八集反腐败纪录片《永远在路上》在中央电视台上映，集集精彩，新意不断。这套纪录片既是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上任几年以来着力打虎拍蝇的反腐成绩单的集中公开，也是那些早已被审查、其后音信不多的大老虎们的忏悔真人秀，更是一部剖析中国腐败问题成因及其治理对策的绝佳研究材料。但反观自《永远在路上》一片自播放以来，严肃的、深入的对这组纪录片进行分析讨论的文章似乎并不多见。偶尔见到一些文章流传，也往往是对镜头前忏悔官员演技水准高低的评头论足，把一部深刻生动的治国理政智慧的学习手册生生解读成了插科打诨的娱乐新闻。对这部纪录片的这种冷处理，实际上恐怕也是掌握今天舆论场相当话语权力的一部分势力对中国反腐败斗争、对习近平治国战略之真实态度的一种体现，有些人，想通过沉默不语的方式制造冷场效果，从而达到对中国反腐败及其所体现的习近平治国理政智慧、有中国特色和中国高度的政治文明和政治文化的软抵制、喝倒彩。职是之故，笔者不揣鄙陋，先写一组关于《永远在路上》一片的观后感，力图梳理该片中体现的中国腐败问题背后的深层次问题，以期抛砖引玉，促进对该片的重视与探讨。

《永远在路上》一片的第一集看点很多，从被审查之日起一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最后也是以不公开方式审理宣判的郭伯雄，郭伯雄曾经的搭档、因为患病死亡而免于起诉的徐才厚，都在镜头前露了面；中国终身监禁第一人、一门四书记的白恩培，面对荧屏痛陈自己的腐败堕落史；十八大后落马首虎李春城，也在镜头前声泪俱下痛哭流涕。与文字报道相比，这样正面长时间呈现的画面和影音，给人的视听感官的冲击力是巨大的。更具有冲击力的地方在于，这些曾经大权在握、镇守一方的高干大员，被反腐败的红缨枪挑下马之后，细致彻底的起底扒皮，让人们看清曾经光鲜亮丽的外壳下是怎样蠹空腐透的内瓤，在老百姓心中是对权力运作过程的祛魅。祛魅过后，曾经顶在这些官员头上的因为权力而产生的五色灵光顿时消散，留给我们的只有触目惊心。

让我最触目惊心的，恐怕还是曾任中央政法委秘书长和河北省委书记、在京开会时直接被中纪委带走调查的周本顺。同样被震惊到的还有办理大案要案无数、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去的中央纪委工作人员，“中央那么大决心要反四风，要抓八项规定精神的落实，作为一个地方主要领导，一个省委书记，竟然还能在这个地方住得那么坦然，生活得那么舒适，确实我们是没有想到的”。周本顺在河北一人独占800平米的独栋小楼，有专职保姆为自己养宠物，专门从湖南老家聘请厨师以便照顾自己口味，仅保姆厨师工资一项就公款支付上百万。这样诸侯一方、俨然土皇帝的生活，让中纪委人员也不禁感叹。

周本顺第一次公开、高调的进入全国人民的视野，是在习近平总书记上任之初。总书记把河北省选为自己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联系点，并于2013年9月23-25日，全程参加指导河北省会常委会的民主生活会。这次民主生活会成了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的典范被逐级推广，《焦点访谈》节目做了详尽的报道。彼时河北省委的负责人正是周本顺。按照新华社的报道，当时的周本顺在总书记身边是这样进行自我批评的：

“自己到河北后，有些求变心切，怕掉位、怕失面子的思想很浓，因而对速度、对总量依然很在乎，而对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关注就没有这么迫切。”

“我18岁离开农村，对老百姓的不易感同身受。然而，在领导岗位上久了，确实是离群众远了。”他认为，久居要职，难免演奏“看盆景、听汇报、作指示、上电视”四部曲，思想上不想搞官僚主义，行动上经常体现官僚主义。

“河北是京畿重地，7200多万人口的大省。作为省委书记，今后一定做到6个带头：带头遵守党的政治纪律，带头坚持密切联系群众，带头民主科学依法决策，带头坚持改革创新实干，带头执行党的干部政策，带头严守廉洁自律底线。要率先垂范，正己肃下，在全省营造一种清正清廉清明之风。”周本顺对自己的整改郑重表示。

今天回头重新看看周本顺当时的这番自我批评，对照在片中揭露出的实际生活情况，可以看到这是多么大的反差和讽刺。我们恐怕不得不对周本顺的超一流演技表示佩服，更为支撑演技的胆量深深膜拜。总书记直接指导和注视之下，全国人民盯着看的镜头前，周本顺对自己当时早已存在、被查处后才曝光的腐败问题只字未提，把总书记要求的红脸出汗演成了脸不红心不跳。背后实际上体现的是作为一方领导的周本顺对党中央、对作为全党领导核心的习近平总书记极端蔑视。阳奉阴违、背后搞小动作就已经不被允许了，而周本顺的行为却是在面向14亿人民的镜头前公开的搞起阳奉阳违，而且表演得非常投入、极其逼真、毫无惧色。

如果说曾经担任云南省委书记的白恩培的腐败，某种程度上还可以用“天高皇帝远”来解释的话，周本顺担任书记的河北，是京津冀一体化的组成部分，直接拱卫京畿安全，离北京最近，照理说也应该是感受中央政策新风新空气最早，领会、落实、执行中央规定最积极的地区。可是即使是紧挨首都的河北，照样可以成为灯下黑，成为执行中央精神的薄弱区域。“睡在身边的赫鲁晓夫”问题，在周本顺身上得到了最新翻版。幽燕故地，曾经出了个安禄山，今天在当年安禄山节度一方之地的一把手，不仅继续了安禄山式的对抗中央，而且还可以在首都北京的鼻子底下、在全国人民面前谈笑风生！这足可见，在习近平领导的反腐败斗争展开之时所面临形势之一，是中央对地方的领导权力与关系需要重新被理顺。

中国的社会治理，从中央到地方，政策及其执行力度的传导，呈现出层层衰减的趋势。民谚中一般化是的说法是：上层的政策是好的，到下面被歪嘴和尚念怀念了。最极端化的表述则是“政令难出中南海”。民间表述的对错且不论，但至少这些表述背后所暗含的中央政策能量传导过程中的衰减规律是一直存在的，甚至连毛泽东都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会见毛主席时尼克松说，“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民族，改变了整个世界。”对此，毛泽东的回答是：“我没有能够改变世界，只是改变了北京郊区的几个地方。”毛主席的话固然不乏自谦的成分，但多少也是对现实状况的一种感慨。不要以为毛主席当年的判断太过悲观，对照周本顺的所做所为，可以看到，一个紧邻北京首都省份的省委书记，竟然可以如此公开地在言论上对中央决策唱反调，在行动上推诿抵制，更何况其他边远地方？地方负责人是如此，中央部委负责人会不会也有此可能？

这并非危言耸听。周本顺个人的违法违纪行为着实应该严肃查处，但是从某种意义上，周本顺的行为，更多的还只是其个人的生活腐化堕落、贪图享乐、违反中央八项规定，在以权谋私方面，主要是利用自身影响力为其儿子商业经营活动站台。在这个意义上，周本顺只是个人的腐败。比周本顺个人的腐败更值得警惕的是，在周本顺蒙蔽总书记欺骗全国人民这一行为中所表现的，中央与地方（或者部委）一级官员的权力结构及其衰减效应以及相应监督纠正机制的不完善，完全有可能被某些社会势力用于满足个人贪腐之外的更大的动作，实现对中国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的组织化的、系统化的彻底变更。在这样的权力结构下，一些地方和部门负责人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小王国内，实现戈尔巴乔夫式的自我改革蜕变的部门化、区域化版本。

远的不说，且说近几年暴露出来的反腐败案件中所表现出的类似倾向，着实值得我们提高警惕。2008年，商务部条约法律司正厅级巡视员郭京毅落马，后被判处死缓。郭京毅1986年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后一直在商务部条法司工作。他堪称法律专家，尤其精通商务方面的法律法规。他开创了“立法腐败”的先河：利用手中修改、解释商务法律法规的权力，极为隐蔽地按照行贿者需求设计制度。例如在郭京毅身陷其中的黄光裕案中，就是利用手中掌握的新规制定权和解释权，为国美电器的65%的股权转移至境外铺路。他的行为的本质就是利用手中制定解释商业游戏规则的权力，系统化的、组织化的为国内资本对外转移、国外资本非法侵蚀中国市场提供方便，实际上扮演一个制度卖国的经济汉奸角色。

作为正厅级官员的郭京毅如此，很多比郭京毅权力更大、管理范围更广的官员，在现有的权力空间下，如果铁下心来要挖社会主义经济的墙角、薅社会主义的羊毛，只会做得更顺手、危害更大。比如某些财经领域高官，对外主导了中国巨额外汇储备购买美国国债且造成大幅浮亏，拿着中国人民血汗积攒的真金白银，无私地给美国人民雪中送炭。对内却极度仇视现行的、对普通劳动者至少在法律条文上还有所保护的《劳动法》，以《劳动法》给企业带来过重负担、严重阻碍中国经济发展为由，必欲废除之而后快。比如前一段爆出的辽宁省打包出售6500亿优质国有企业资产的行为，不是真正着力找经济疲软的原因，反而借机继续拿国有企业开刀，以分光吃净的手段变卖国有资产，不仅明显违背习近平总书记做大做强国有企业的指示，也难以根治、只会加重自身经济的沉疴。

更具有系统化特征的例子是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不断高涨、房价越来越离谱背后的中央-地方关系。自1994年实行分税制及1998年国企私有化及金融系统全面改革后，由于地方国企改革导致国资流失到极少人手中，银行利率高企，地方政府融资困难财力削弱，只能以国家之名来支配土地资源，通过推动土地资源资本化助推所辖地域内经济发展。在此过程中，政府为大量征收地方营业税维持自身财政，以极大的热情推动土地开发、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和扩大地方建设规模，最终形成了地方政府和银行“以地套现”的发展模式。这一过程在客观上推动了中国城市化进程的同时，更造成了今天已经显而易见的负面后果——房价高企令普通劳动者望房兴叹，形成一边楼市库存积压一边普通居民买不起房的畸形财富结构；大量非生产性投资造成地方政府不承担风险责任的大规模负债，把包袱甩给中央后，货币不断大规模增发成为唯一手段，被地方政府倒逼甚至绑架的中央陷入楼市调控无力的状态。类似这样的地方政府自行其是的亲资本化发展路径，给中央政府造成了沉重的经济和政治信誉压力。在此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地方性经济利益集团，占据了大量的社会财富资源，并开始逐步和体制内的腐败分子结合抱团，意图渗入和主导政治权力机关，使自身的集团利益稳固化、永久化。前一段爆出来的辽宁贿选案，就是这样的典型。

因此，习近平总书记上任以后所领导推行的反腐败斗争，是在对中央与地方关系的重新理顺，其核心是充分明确政权的人民性、坚定改革发展道路的社会主义方向。反腐败斗争不仅是要针对官员个人的以权谋私的违法乱纪行为，更要在此严厉处理地方和部门官员罔顾中央方针政策、在自己治理范围内自行其是的行为。明确习近平总书记作为党的领导核心，不仅意味着在中央和地方关系上，习近平总书记是全党的领导核心，还意味着在中国社会发展的方向上，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党中央所明确强调的社会主义方向，是指引全国的核心目标。

《永远在路上》中，曾经在镜头前风光无限、侃侃而谈自我批评的周本顺，在沦为阶下囚后却出人意料地不断露出了诡异的惨笑。周本顺之所以惨笑，恐怕是习核心的树立所代表的正风反腐的的社会发展道路，让曾经这些在自己的小王国内恣意横行、作威作福的官员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