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龙芯：构建自主国产软硬件产业生态体系

张显龙

胡伟武，龙芯中科技术有限公司总裁，中科院计算所总工程师、博士生导师；第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九、十届全国青联委员，第十八大、十九大党代表；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中科院百人计划入选者、全国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入选者；曾获“中科院杰出科技成就奖”“全国青年五四奖章”“光华工程科技奖”“中国青年科技奖”等奖项。

胡伟武主要从事龙芯系列处理器的研制及龙芯产业化的推广工作。从2001年开始，他作为总设计师，先后研制出龙芯1号、龙芯2号和龙芯3号系列处理器；2002年8月，研制成功龙芯1号，中国第一款自主研发的32位通用CPU；2003年10月，研制成功龙芯2号，中国第一款自主研发的64位通用CPU；2009年，研制成功龙芯3号，中国第一款自主研发的多核通用CPU。

龙芯中科技术有限公司总裁、中国科学院计算所总工程师、龙芯CPU首席科学家胡伟武总结认为：

【“龙芯的形势正面临有利的深刻变化”。】

回顾龙芯近20年的发展历史，即便是在“之”字形的发展道路上走的“弯路比直路多”，得到政府的支持有限，但是，龙芯却能够在克服各种困难后发展起来。那么，促进龙芯发展的根本原因是什么？龙芯长期以来坚持的核心理念又是什么？

从“补课”到创新：坚持自力更生做龙芯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龙芯在研发和市场方面取得的成绩，是“通过自主研发实现产品演进”，而且，这种优势会随着时间更加突出。胡伟武认为：“自力更生不是关起门来排斥开放，而是在开放合作中掌握主动权，种下创新基因，形成创新能力，并在“补课”完成后勇于实现引领性的创新。”

对于龙芯来说，“补课”是个漫长的过程，正是“自力更生做龙芯”的理念，使龙芯人坚持到今天。从公司创建开始，龙芯就是在不断克服各种困境中前行。尤其是在2010年左右，国外主要CPU企业均曾寻求通过授权或合资的方式与龙芯合作。当国外垄断企业很“友善”地劝说引进他们“先进”的设计时，背后则隐藏的则是“缴枪不杀”四个字。言外之意，龙芯只要放弃在自主创新的实践中培养创新能力，永远做听“洋大人”话的洋买办，就可以不被扼杀。这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其他科技企业，其结果往往是引进国外“先进技术”研发出了所谓的“自主CPU”，却丢失了“自我”。然而，龙芯却坚持自力更生的理念，走自己的路。

胡伟武认为，CPU是复杂巨系统，只有通过自主研发的实践才能真正掌握技术核心。Intel的CPU被发现有“熔断”和“幽灵”隐患带给这个行业的启示是，即便是设计者对CPU的复杂度引起的安全隐患都难以完全把握，更别说是看别人的设计了。况且，国外厂商为了自身长远利益考虑，其“技术授权”只是一个姿态，在核心技术上只是有限程度的开放，国内企业仍不具备核心技术及其发展的话语权。胡伟武认为，在不掌握技术时就封锁技术、在掌握技术后就通过技术合作阻止自主技术发展，是国外垄断集团惯用的伎俩。引进技术的产品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国外产品后面发展，最多只能通过工艺部分提高性能。

大量“市场换技术”的实践以失败告终，引进技术出现“水土不服”，为引进技术而拼凑的团队没有战斗力，这些都让更多企业看清楚了“引进先进技术”背后的本质。根据龙芯近二十年的发展历程，胡伟武总结出坚持自力更生做龙芯的缘由：第一，在自主研发过程中形成的技术能力才能保证国家安全，坚持自主研发才能“得道多助”。第二，在自主研发过程中形成的能力才能解决CPU应用中存在的大量问题。第三，在自主研发过程中形成能力后，可以通过“市场带技术”实现产品的不断演进，最终超过以引进技术为核心的CPU。

如今，龙芯三号多核处理器系列，第三代首款芯片——龙芯3A4000初样流片成功，性能成倍提高；基于龙芯CPU的KVM虚拟机正式发布，实现龙芯基础软件的“功能完整、架构稳定”。照此发展，龙芯可以在2020年如期完成基础软硬件“补课”，即CPU性能达到AMD水平，基础软件成熟度达到Windows XP水平。胡伟武表示，在2020年前，龙芯将持续推动研发升级，与更多的企业进行合作，扩展适用范围，争取在2030年国产CPU芯片达到国际一流水平，并进入个人消费领域，与英特尔、AMD等竞争，实现真正的国产芯崛起。这就是胡伟武从“补课”到“创新”的理念。

从生存到发展：坚持为人民服务搞研发

胡伟武认为，龙芯的根本出路在于为人民服务，让中国人民享受到信息化的好处。

习近平总书记在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强调：

【“互联网核心技术是我们最大的‘命门’，核心技术受制于人是我们最大的隐患。一个互联网企业即便规模再大、市值再高，如果核心元器件严重依赖外国，供应链的‘命门’掌握在别人手里，那就好比在别人的墙基上砌房子，再大再漂亮也可能经不起风雨，甚至会不堪一击”。】

在我国互联网产业发展的过程中，若要“保障互联网安全、国家安全”，就必须突破核心技术这个难关。胡伟武说：

【“龙芯发展的技术瓶颈正在从包括CPU和操作系统内部（inside）转向应用不够丰富（outside）”。】

在自主创新领域，大多数CPU企业都靠国家政策支持生存，龙芯却能够通过市场生存并实现较好的盈利。

在市场方面，继2018年利润比2017年翻番并实现现金流净增加后，龙芯2019年一季度销售额是去年同期的四倍，超过去年前三个季度总和，一季度利润接近去年全年利润总额，现金流继续快速增加。胡伟武认为，龙芯在2019或2020年实现爆发增长的预测如期而至。正是因为取得了这样的成绩，龙芯的主要矛盾“从能否生存转到能否发展”，龙芯的发展进入新时代。

而且，未来龙芯的研发计划、商业模式、管理制度都需要结合不断变化的研发和市场需求，进行持续改进。胡伟武解释，在认真分析电脑领域芯片企业赚钱，手机领域整机企业赚钱现象背后的根本原因后，提出龙芯应当采取Intel+ Google+Apple的商业和技术发展模式，即像Intel一样卖芯片，像Google一样做基础版操作系统免费开放给操作系统和整机合作伙伴，像Apple一样以用户体验为中心进行系统优化实现优异的用户体验。

胡伟武介绍，在完成CPU芯片所有模块的自主研发后，龙芯将自主研发下一代桥片7A2000中的GPU和PCIE接口。然而，自主研发GPU和PCIE接口可能会增加7A2000的投入，推迟7A2000推出的时间。在为什么不买现成的GPU和PCIE接口IP问题上，龙芯做出的选择是进行自主研发。这样做的原因，胡伟武解释，主要是因为自主研发PCIE和GPU这样的核心IP符合龙芯的自力更生的核心理念，不是基于产品推出时间和利润的精确计算。如果要有计算，那就是相信虽然短期麻烦一点，但是，从长远来说，在性能、成本、软件兼容性上都有好处。如果不坚持自力更生的核心理念，CPU核也可以买ARM的。当龙芯的具体利益跟核心理念相冲突的时候，要坚持核心理念。

如果把龙芯的事业比作一张蓝图，核心理念就是龙芯蓝图中的背景色，蓝图中的所有元素，包括目标、组织、人才、产品、制度都在蓝图的背景色上绘就。龙芯的方针、战略、组织、商业模式都可以随着实践的变化而变化，但是，核心理念要坚持长期不变。上述核心理念是龙芯传承的基因，是龙芯每个员工的价值观。胡伟武要求，要让上述核心理念成为每个员工的思想习惯，贯彻到每个龙芯人的言行中，做到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正是因为这样的坚持，龙芯培养形成了一支对国家忠、对朋友义、私心较少的龙芯团队，长期献身龙芯事业。

从产品到生态：坚持为人民宗旨建生态

在龙芯长期发展过程中，胡伟武解释：

【“坚持为人民做龙芯的伟大宗旨，就是龙芯坚持听党指挥、为总书记分忧，增强‘四个意识’，践行‘两个维护’的出发点和立足点。”】

在公司总裁胡伟武的管理理念中，决定一件事情是否要做的标准，主要判断依据是这件事对国家和人民有没有好处，只要对国家和人民有好处，即使是“少数派”，也坚决去做。

在“为人民做龙芯”理念的支撑下，胡伟武和他的团队通过设定“建立自主IT产业生态”的目标，从其他主流CPU厂商不愿意做的小而散的控制类应用做起，不厌其烦地支持“小烟囱”似的各类应用，支持大量客户使用龙芯CPU，这不仅解决了龙芯的温饱问题，而且，能够在国家需要自主CPU的核心技术以抗衡国外技术战和贸易战时，提供龙芯的实践和成果。

胡伟武认为，IT产业是“解决方案为王”的产业，CPU的价值在于其承载生态，以CPU为基础建立自主生态符合产业发展规律，也为龙芯开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从“十五”期间，龙芯依靠100万元人民币的启动经费起步，于2002年8月研制成功龙芯1号，并在此基础上实现每14个月CPU性能提升两倍的“三级跳”式跨越，到“十二五”期间，龙芯在国家重大专项主要支持引进国外CPU技术的情况下，坚持走市场化道路图生存，进而实现龙芯的盈亏平衡。

企业是追求利润的，龙芯也不例外。但是，追求利润不是龙芯发展的根本原因，而是长期坚持核心理念取得的自然结果。胡伟武说：

【“我们越是坚持为人民做龙芯，利润越会滚滚而来，这是被龙芯的实践证明了的。反之，我们越是追求利润，利润就会离我们而去，那些想拿中国市场换CPU技术的企业正在证明这个事实。这是企业发展的辩证法。”】

今后，龙芯将持续推动建立自主的国产软硬件产业生态体系。针对软件生态环境建设中的关键技术领域，龙芯组建专业软件团队，联合产业链合作厂商，在Linux桌面与服务器系统、工控类嵌入式系统、Android系统、社区等领域进行全面深入的软件基础设施建设和应用适配优化。目前，基于龙芯软件生态建设的成果，已在诸多复杂应用领域和重点项目中得到规模应用。

胡伟武介绍，龙芯目前累计申请专利545项，在专利布局上已经逐步覆盖CPU、SOC、虚拟机、图形图像、多媒体等多个核心技术领域，并拥有高新技术企业、软件企业、国家规划布局内集成电路设计企业、高性能CPU北京工程实验室等荣誉及相关安全资质。

从管理到效益：坚持实事求是方法论

无论是龙芯过去近二十年的发展，还是未来的发展，胡伟武说：

【“我们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严格尊重客观实际，耐心听取各方面意见，在实践中细心观察，对复杂情况从多方面进行分析，经过慎重研究后果断做出判断，妥善解决在龙芯发展过程中碰到的各种问题。”】

无论是在过去近二十年发展过程中“耐着性子补课”，补CPU微结构的课或者补基础软件的课，都需要企业的领导者和团队耐得住长期积累的寂寞，挡得住研究和产业热点的诱惑，甚至受得了来自各方的委屈。

对于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胡伟武的理解是：第一，要求一切从市场需求的实际和龙芯发展阶段的实际出发，而不是从良好的主观愿望出发，也不从技术发展趋势和国家项目指南出发，来制定龙芯的市场和研发计划。第二，要求理论联系实践，把技术发展趋势、国家项目指南和先进企业的管理经验跟龙芯的实践相结合，形成龙芯的具体做法。第三，要求通过对龙芯研发和产业化实践的仔细观察和充分调查研究，找出在龙芯发展过程中内在的规律性，并用于指导龙芯下一阶段的实践。第四，要求在龙芯的研发和产业化实践中不断检验和发展公司的方针、策略、计划、制度，形成螺旋上升。

人生所能体验的最大乐趣，莫过于参与并完成一项艰苦而有重大意义的任务。胡伟武说：

【“没有什么比为人民做龙芯，为国家和民族建设自主创新的信息产业体系更艰苦和更有意义的事业了。我们生逢其时、使命在肩。只要我们继续坚持为人民做龙芯的宗旨，继续坚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继续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必然能推动龙芯在新时代的更大发展，必然能建立起自主创新的信息技术体系，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做出龙芯人应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