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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尹先炳意犹未尽·开国第一战(54)》

作者:双石   来源:红色文化网  

第五十四章

得势拿分 尹先炳意犹未尽
签字画押 克拉克心有所失

  我获得了一项不值得羡慕的荣誉,那就是我成了历史上没有签订胜利的停战条约的第一位美国陆军司令官。

           ——马克•克拉克《从多瑙河到鸭绿江》

  要停战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瞅空子抓挠一把。
  在杨勇第二十兵团金城发起大反击之前,第二十三军军长钟国楚、政治委员卢胜盯上了石岘洞北山——这个山头,被“联合国军”方面称为“猪排山”,也算是小有名气,战后还被拍成了故事片,男主角好象还是那位挺有名的大腕儿格里高利·派克。
  这个高地,第三十九军在一年前曾经打过,而且打得很成功,全歼美步兵第四十五师第一八0团一个加强连。因当时不具备坚守的条件,吴信泉抓了一把见好就收,迅速撤了下来。
  第二十三军接手一线防务后,也瞅好了这个山头。
  瞅好它,不是因为这是什么险关隘口,通衢要冲。而是因为这上面是美步兵第七师的美国兵,可以就着这个高地,跟美国兵交手过招练兵,打击美国兵的士气。
  当然也是怕将来回国没什么可说道的。
  人家要问呀,你们是三野主力,去了一趟朝鲜,打得如何?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第二十三军来得晚,没打上大仗。
  打法就是反复争夺,攻上去抓一把——打反扑再抓一把就走——再攻上去抓一把——再打反扑再抓一把就走……
  最后抓完一把就不走了。
  中国军队官兵们称这样的打法叫“玩猴子”。

  3月6日晚上,第六十七师第二0一团先抓了一把。
  这是一次偷袭,第五连一个连队投入战斗,10分钟解决战斗,歼敌一个排又一个班,毙53人,俘3人。
  干干净净利利落落漂漂亮亮风风光光。
  准备23日再打,军参谋长饶惠谭21日亲自到前沿观察,看好地形,作出部署。
  回到军部,却被一架美军夜航机炸中了住室,不幸牺牲。
  这是中国军队在朝鲜牺牲的4位军级指挥员之一。
  另外3位是病故的第六十七军代军长李湘、遇敌空袭牺牲的第三十九军副军长吴国璋和第五十军副军长蔡正国。
  结果23日那天炮兵和步兵都打得特别凶狠。
  军长钟国楚把支援炮群数十门火炮的齐放数字加了一倍,向这个连排级的阵地上倾倒了数千发炮弹。步兵攻击部队还是第二0一团那个第五连,紧紧撵着炮火扑上高地。
  一个小时,将敌人3个排又两个班100多人悉数击毙。
  只抓了7个准备套情况的俘虏。

  4月17日,还是那个第五连和第四连配合,又扑上了去。
  这回解决了一个加强连。
  然后连续打了两天反扑,歼敌1 000余人,撤出战斗。
  这是逐渐扩大战斗规模,取得经验。

  7月6日,钟国楚决定要稳稳当当地当当这个高地的地主。
  不过这一次却比哪一次都难打了。
  中国兵们老是到这儿来抓一把就走,美国兵的警惕性也提高了不少,守军从一个加强连增加到了两个步兵连和一个火器连,还构筑了大量火力发射点和盖沟,设置了6道障碍物。
  这个高地,美步兵第七师师长阿瑟•特鲁多少将是势在必保。
  然而第二十三军军长钟国楚仍然是势在必得。
  也必须势在必得——要停战了。
  这一次,第六十七师师长刘春山准备投入了第二00团4个连,第一九九团6个连、第二0一团3个连共13个步兵连,在军、师炮群30个炮连90门火炮和独立坦克第四团16辆坦克配合下,来一次大动作,夺占并巩固石岘洞北山阵地。
  攻击部队和前几次一样,只用一个连——第二00团第六连。
  其余12个连队全部准备用于打反扑。
  除了炮火和坦克这类新家伙,钟国楚和他的战士们还有老法宝——他们在石岘洞北山山腰部距敌障碍物仅120米处,打了一条102米长的屯兵坑道。这条屯兵坑道有7个出口,可容纳一个加强连,还可屯积有大量的弹药、粮食、饮水、急救包等。
  既可突击进攻,又可坚守防御。
  还有强大炮火。
  这仗,中国兵是越打越有信心。

  7月6日深夜,大雨滂沱,雷声阵阵。
  第二十三军支援炮群近百门火炮突然开火,独立坦克第四团的坦克群也前出进行直接瞄准射击,把石岘洞北山炸得乱石横飞,雷声炮声响成一片,煞是壮观。
  3分钟后,敌阵地上每平方米的平均落弹已不少于一发。
  相当于把石岘洞北山翻了个个儿。
  第六连在连长陆昌荣带领下,分3路向高地上猛扑。
  美步兵第七师的兵们这会儿表现也很是不善,纷纷从暗火力点里用机枪、喷火器猛烈射击,特别是喷火器,在阵地前燃起了一堵堵火墙,把冲击道路封得死死的。突击排第一排连续派出几名爆破手,都在路上伤亡了。
  这时候,一个名叫许家朋的战士冲了上去。
  这是第九连第二排配属过来的一个兵。
  他并不比前几个运气好,刚跑两步,就被机枪打断了腿。
  然而许家朋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在泥泞的地上继续向前爬。
  身后是和雨水混在一起的血水。
  他爬到火力点旁,用牙咬开导火索,把炸药包塞进了射孔。
  一翻身滚到了一边。
  然而没有期待的爆炸声传来。
  雨水浇湿了炸药包,雷管受潮失效,炸药包没响。
  许家朋一咬牙,又爬了上去,双手抓住打得通红的机枪管,想把机枪夺过来。
  然而身负重伤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
  许家朋一纵身,将整个身体压了上去。
  又一个黄继光。
  发了狂的陆昌荣亲自抱着炸药包往上冲,接连打掉了3个火力点。然而领着全连与敌人白刃格斗,很快扫清了表面阵地和退入坑道的残敌。
  一小时后,3颗绿色信号弹升起在空中。

  许家朋成为第二十三军级别最高的战斗英雄,立特等功,获“一级战斗英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

  特鲁多少将当然不会随便就善罢干休。
  第二天,艰苦的打反扑战斗就开始了。
  这一次,独立坦克第四团的坦克手们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头天晚上,他们先是以直瞄射击摧毁了许多火力点,然后转移火力,成功地压制了石岘洞东山美步兵第七师坦克群,击毁其中3辆坦克,掩护第六连夺取了高地。
  然而后撤时,排长杨阿如的215号坦克却陷入弹坑,无法拖救。
  杨阿如也很沉得住气,他让驾驶员把马达声逐渐减小,给敌人造成一种坦克逐渐远去的错觉。然后就地用树技、黄泥什么的把车身给伪装了起来。
  也是歪打正着,这一出事儿,也给他们带来了机会。
  第二天,美步兵第七师的坦克从石岘洞东山冲出来支援步兵向石岘洞北山反扑,而这边出动支援的3辆坦克却在途中陷车,不能前进,眼瞅着就要成为敌人坦克的靶子了。
  这当口,杨阿如冷不防开了炮。
  这当然一打一个准儿啦。
  不到5分钟,敌人坦克就被打毁了两辆,还有一辆冒着火跑了。
  这还不算,杨阿如把炮口一掉过来,又把东山上敌人的4个地堡和两门火炮给掀翻了。
  抓紧这个功夫,那三辆陷坑的坦克也被拖了出来,冲到了东山下,连连向东山上射击,一会儿功夫,就掀翻了东山上20个地堡、5门火炮和一辆坦克。
  这一次,美七师第三十一团折腾了整整一天,全无进展。
  215号坦克在工兵的帮助下,也驶出了弹坑,在9日的战斗中,又在11分钟内击毁敌坦克两辆、火炮两门、地堡20多个。
  一直到第二十三军最后巩固阵地,215号坦克手们共击毁敌坦克8辆、击伤4辆,击毁机枪巢14个、地堡26个、小口径炮18门。
  215号坦克成了志愿军坦克部队的状元,被命名为“人民英雄坦克”,排长杨阿如也荣立一等功,获“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曾经有一部国产故事片《英雄坦克手》,说的就是这个故事。

  7月8日后,第一九九团、第二0一团相继投入战斗。
  特鲁多少将陆续投入营连规模的兵力,在数十架次的战斗轰炸机掩护下,轮番冲击石岘洞北山,并于11日一度夺占阵地,但都被在强大支援炮火掩护下的第二十三军反击了下去。第六十七师潜入敌后的炮兵观察小组还及时引导炮火打击前来支援的敌人。10日白天,美步兵第七师第三十一团满载援兵的20辆卡车向前沿开来,被这个观察小组发现后,及时呼唤来火箭炮兵两个“喀秋莎”营的炮火,连打两个齐放,把它们全打瘫在路上。
  12日,美步兵第七师终于打不动了,也不想打了。
  他们想回家了——停战谈判要签字了。
  第二十三军与美步兵第七师反复争夺6天5夜,杀伤敌人3 507人,终于巩固了石岘洞北山阵地。
  “中国人不惜动用主力部队的决心同联合国军方面不愿冒生命危险去攻打战斗目标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朝鲜战争中的美国陆军》无可奈何如是言。
  你们是军队啊,你们到朝鲜是干什么来的?
  怎么这么窝囊?

  第一军军长黄新廷运气不太好。
  第一军是赫赫有名的“天下第一军”,很能打仗的部队,彭德怀转战西北时的看家本钱。可是到朝鲜来了后运气却不太好,先是在西海岸蹲着准备反登陆,等来等去等伤了心还什么也没等到。后来又到朔宁那边儿跟韩军第一师耗着,没捞到什么大油水。只是在6月底7月初那几天,在韩一师据守的朔宁东南的198.6高地、水郁市西北无名高地和笛音里西北山最后泄了一把火,一来二去,零敲碎打,5天6夜,打发韩一师5 200余名官兵做了冤死鬼。
  他们要来得早,绝对能唱一台好戏。
  你想想,这是后来出“硬骨头六连”的部队呀!

  其实说起来,尹先炳比黄新廷还没运气。
  这支老牌劲旅是当时中国军队里唯一的一支合成军,按毛泽东的指示,军部是按“陆海空联合指挥所”建设的,除了原装的红军老底子主力部队外,还辖有高炮师、铁道兵师,师里都辖有坦克团,原来是准备在克拉克两栖登陆时跟他玩一把的。后来克拉克不来了,他们才紧赶慢赶从西海岸赶上来接手第一线防务。在老首长杨勇领着第二十兵团那帮晋察冀子弟兵在金城以南大打出手的时候,他们到第一线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个把月。
  这个把月里,尹先炳们也就只能小打小闹玩点冷枪冷炮啊,小分队偷袭啊等等土八路的小把戏,最厉害的时候,也就是开几辆坦克出去偷袭人家的炮车、坦克的车场。
  然而那边却吓得够呛,赶紧把被折腾得疲惫不堪的美步兵第三师换下去,把整补后的美步兵第二师和荷兰营换了上来,还在板门店唠唠叨叨地说中朝方对谈判没有诚意,把一个装备好、训练有素的老牌劲旅给调到分界线中段来,不是想大打又是什么?
  得,这下弄得尹先炳直后悔,当初别那么着急去折腾人家,消停点不好么?没准儿志司就把金城那边的买卖弄到我这边来做喽!
  没办法,那就从小买卖做起吧。

  7月17日22时30分,尹先炳的“小买卖”开了张。
  对手选了美步兵第二师第三十八团一个连据守的527.7以南无名高地,攻击部队是军里的头号老资格——第四十六师第一三六团第九连——声名赫赫的红九连。
  尹先炳是合成军军长,炮火当然大大的阔气。
  他组织了八二迫击炮以上的火炮83门,精确计算确定诸元,分配目标,5分钟的火力突袭,就把表面阵地上的明火力点悉数摧毁。连长田敬堂、政治指导员王留锁带着一群饿老虎嗷地一个冲锋打上去,破铁丝网,消灭暗火力点,20分钟左右,守军美步兵第三十八团第三营H连就全连覆没。
  美二师又上来一个连反扑,被兜头打了个落花流水。
  红九连立马撤了下来——尹先炳这是摸底。
  底摸了,尹先炳觉得美国军队也就不过尔尔,除了火力强、阵地坚固、反应和协调较好外,其它也就平平,相当于国民党的二流部队。
  19日,第一三六团换上第十连——第十六军合成化后每个团有12个步兵连队,乘荷兰营A连上来换防之机,隐蔽接敌,打了荷兰鬼子们一个措手不及,30分钟解决战斗,包了敌人的饺子。
  第十连也撤了回来——尹先炳不想当小地主,想当大地主。
  21日,第三十二师第九十四团第七连一个加强排,暗施杀手,将248.8高地的韩军第二师第三十一团第一营第二连一个81人的加强排给解决了,时间也是不到30分钟。
  小买卖挺赚的。

  这下尹先炳再不想打小的了——没意思。
  他想步老首长杨勇的后尘,再打一个大反击战。在全军的防御正面,组织一次步、炮、坦克协同的大动作,将战线前推20公里,直捣铁原飞机场,拿下那个“八国联军指挥所”——这是尹先炳给美第八集团军前指取的诨名。
  要当就当“大地主”!
  就在尹先炳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的时候,志司杨得志副司令员打来了电话。
  “杨副司令,我们正在准备,大家都嗷嗷叫哩!”
  政治委员陈云开得意洋洋地报告。
  “老陈,算了算了,敌人在板门店哇哇叫,要签字啦,我看你们就停下来吧,别打啦!”
  “我们已经……”陈云开一急,嗓门儿也大了。
  “别说啦,24日最后校正军事分界线,你们服从命令吧!”
  “是……”陈云开的情绪顿时一落千丈。
  正伏在桌子上审阅反击作战决心图的尹先炳把手中的红蓝铅笔狠狠地往桌子一摔,破口大骂:
  “美国佬,你啷个老是跟老子过不去嘛!”
  尹先炳的“大地主”梦,破灭啦!

  在第二十兵团的金城反击战进行期间,正面战线的志愿军各军和朝鲜人民军各军团,也积极配合作战,共对敌连以下目标进攻27次,连同打敌反扑,共歼敌17 000余人,有力地配合了金城方向第二十兵团部队的作战。
  整个夏季反击战役第三阶段作战,中朝军队共计毙伤俘敌78 000余人,缴获坦克45辆、汽车279辆、飞机一架,各种炮423门,各种枪7 400余支,收复土地178平方公里。
  中朝军队伤亡33 253人。
  敌我伤亡对比为2.3:1。

  夏季反击战役,是中朝军队转入阵地防御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对敌坚固阵地实施进攻的战役。交战双方先后投入作战的兵力:志愿军为10个军、朝鲜人民军为两个军团,“联合国军”为18个师。战役持续两个半月。中朝军队有计划地实施了三次进攻,共进行大小进攻战斗139次。最后实施的金城战役,一举突破韩军4个师25公里的防御正面,突入敌纵深最远达15公里。整个夏季战役共计毙伤俘“联合国军”官兵123 000余人,改善了中朝军队阵地,拉直了金城以南战线,收复土地240平方公里。
  回溯1951年“联合国军”发动“秋季攻势”时,“联合国军”在中朝军队在工事不坚、供应困难的情况下发起猛烈进攻,一昼夜的前进速度平均不足一公里。在上甘岭战役中,“联合国军”进攻43昼夜,仅占去前沿两个班的阵地,最后还为中国军队收复。而在中国军队这次金城以南进攻作战中,面对韩军4个师的坚固设防阵地,中国军队仅21小时即前进9.5公里。
  两相比较,不是很耐人寻味么?
  这次战役,也显露出,一直拖着中国军队后腿的的后勤供应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这次战役,志愿军先后参战的部队10个军53万余人,火炮4 000余门,其中第三次进攻参战人数24万余人,1 360余门火炮,消耗各种作战物资3万余吨,仅第三次进攻消耗弹药一项即达19 000余吨,进攻开始时一次火力突袭就消耗弹药1 900余吨,相当于运动战期间第一至第五次战役消耗弹药总和的2.2倍。
  洪学智,功莫大焉。
  “如果照这样打下去,再打他两次、三次、四次,敌人的整个战线就会被打破。要是不和,汉城就有可能落入朝鲜人民军之手。”在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第二十四次会议上,毛泽东很骄傲地说:
  “我们的军队是越战越强!”

  毛泽东说得对!
  中国军队的阵地战打到这个阶段这个水平,对于这支军队发展史来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它标志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已由只能进行技术水平较低的中国型的近代化战争,进入到了可以进行具有当时世界先进水平的世界型的现代化战争的阶段。
  把准备削弱的对手给打强大了,这不管是对于杜鲁门麦克阿瑟李奇微来说,还是对艾森豪威尔克拉克泰勒来说,都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总而言之,对于美利坚合众国来说,这仗,实在是不该打!

  哈里逊的书,这会儿也背完了。
  7月16日,哈里逊终于结束了“小学生”的使命:

  ……
  中朝军队:停战后,对于中立国和中朝方面的工作人员进入南朝鲜的安全和工作便利,你方能作出保证吗?
  联合国军:我方保证他们的安全和提供工作上的便利。

  7月19日,中朝方面首席代表南日大将把“联合国军”首席代表威廉•哈里逊对实施停战问题的所作的保证公诸于世。
  7月22日,双方商定,再次校正军事分界线并于7月22日确定了最后军事分界线。
  同日,美国国务卿约翰•杜勒斯发表正式声明:

  一、 大韩民国李承晚总统向美利坚合众国德怀特•艾森豪威尔总统保证,不妨害停战协定。
  二、 停战后,为协商政治谈判,艾森豪威尔总统将会见李承晚总统。

  7月24日,双方代表对最后军事分界线予以确认。
  这次校正表明,较之于1951年11月27日第一次校正的军事分界线,中朝军队共向南推进了332.6平方公里。
  杜鲁门也真是的,那会儿要签了字,不比艾克更有脸面儿?

  不过双方为怎么签字也费了些思量。
  双方都担心那个李承晚气急败坏之际象“就地释放”战俘那样,再折腾些什么动静出来,这个老家伙之所以接受停战,一是因为被中朝军队打了个鼻青脸肿,二是因为艾森豪威尔连哄带吓带塞甜点心。这会儿要停战签字了,那老小子没准儿就要跳出来再弄出点事情——比如对赴签字会场签字的任何一方司令官进行袭击,然后嫁祸于另一方,让两边不得不再打起来。
  这可比什么“就地释放”要凶狠得多。
  另外还有台湾的记者。
  想想就明白,蒋介石对这个停战的结局也不会满意。要是朝鲜停战了,自己在美国人眼中的行情就要看跌。前几天,为了呼应李总统的反停战行动,蒋总统刚在福建前线的东山岛搞了一次“大动作”,可惜被叶飞迎头一记重拳,给打了个鼻歪眼斜。这会儿要签字了,蒋总统让保密局派个把特务混在记者群中到板门店来搞点轻车熟路的暗杀,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别看蒋总统打仗不行,玩这个,那本事是一套一套的。
  双方都不放心这二位爷。
  7月26日,双方联络官会议就此问题达成谅解并商定,于7月27日在板门店正式签署停战协定。
  当日,中朝代表团发表公告:

  朝鲜停战协定已由谈判双方完全达成协议,双方订于7月27日朝鲜时间上午10时,在朝鲜板门店由我方代表团首席代表南日大将与对方代表团首席代表哈里逊中将先行签字,然后送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元帅及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将军与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上将分别签字。

  根据协定,双方控制下的一切武装力量,包括陆、海、空军的一切部队和人员,于双方代表团首席代表签订停战协定后12小时起,即1953年7月27日朝鲜时间22时起,完全停止一切敌对行为,而停战协定和附件及其临时补充协议的一切其他条款,亦一律于停战的同时开始生效。一切军事力量、供应和装备将于停战协定生效后72小时内从非军事区撤出。

  剩下的事情就是这字在什么地方签了。
  根据1951年10月23日双方在协议中的规定,“中朝代表团方面负责供给适当的共用设置,以作双方代表团、会议场所之用,并负责会议室内之布置。”
  停战谈判的签字大厅由中朝方面承建。
  这时,国内一批建筑工人正在为志愿军代表团修建办公地点和宿舍,于是由朝鲜人民军谈判代表李相朝少将和朝鲜人民军代表团秘书长朱然上校负责设计和组织施工,在一夜之间,建起了一座组装式木屋。这座木屋大厅具有朝鲜民族风格的飞檐斗拱的大厅,宽敞明亮,正面朝南,凸字形的突出部分位于北方。
  大厅正面入口处画着两个巨大的蓝白相间的和平鸽。
  和平鸽嘛,就是和平的象征。
  可克拉克不干了。

  签这种字,克拉克的心态本来就不平衡。
  既然艾森豪威尔都点了头,这签字的大原则,是没什么说的了。
  这个字,克拉克是再不想签,也得签!
  合众国陆军上将这会儿就象那老北京人嫁闰女,要挑礼儿啦!
  克拉克一个电话打给哈里逊,说这和平鸽是国际共产主义的政治宣传,除非把它撕掉,否则“联合国军”代表绝不会出现在签字会场。
  得,撕掉就撕掉,要不人家不下轿。
  7月27日上午10时,克拉克向“联合国军”全体官兵发表停战祝辞,声称签署停战协定并不意味着和平,只不过是“停止敌对行动”。
  要签字的克拉克,整个一个蒙着红盖头的美利坚花花公子。
  别扭!

  无独有偶,“联合国军”首席代表威廉•哈里逊也挑了一礼儿。
  双方在核定文本时,这位陆军中将坚持要将自己名字的中译名译作“海立胜”,而不是哈里逊。
  他是军人,看中的是那个“胜”字。
  可那个字儿管用吗?

  两位美利坚军人,怎么尽把中国人那传统文化中的种种顽劣形态,学得这么微妙微肖?
  耐人寻味!

  7月27日,一个历史性的日子到来了。
  上午9时,专程来采访这个世界头号新闻的无冕王们呼拉拉地一下来了200多人,三五成群地跑来跑去,到处追着双方的新闻联络官探内幕套材料,都想多多地为自家那报纸多凑些花边。
  毕竟这新闻尺码太大了。
  大厅里布置得很是庄重。
  中朝军队代表入西门,“联合国军”代表入东门。
  对等,这没啥说道,也没什么败北不败北的嫌疑。
  里面的东西陈设也是对称的,以示平等。
  签字桌也是东西各一张,方桌两则伫立着各自的助签人员。
  西边,桌上立着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国旗。
  东边,桌上立着联合国旗。
  朝鲜停战协定及附件的签字文本也是对等的,有朝文、中文、英文共18本,为中朝军队准备的9本用深棕色皮面装帧,“联合国军”准备的9本用印有联合国徽记的蓝色装帧。3种文字均经双方核定,一字不差。待完成正式签字后,双方各保存一份(中、朝、英文3本),另一份(中、朝、英文3本)由军事停战委员会保存。
  掰活到这儿,笔者觉着挺有意思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并不被美利坚合众国和联合国承认,这会儿要签字了,李承晚那“大韩民国”上不了桌,却得由联合国这个大块头与他的冤家对等言和,签字画押。
  这种“对等”本身,就意味着一种不对等。
  实在是让人觉着这世道多多少少有点拿美国人开涮的意思。
  所以自朝鲜战争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联合国军”了。
  就是海湾战争,名义也只能是“多国部队”。
  联合国也丢不起人啦!

  9时30分,中朝军队和“联合国军”各8名佩带袖章的安全军官分别步入大厅西部和东部的四周,伫立守卫。
  随后,双方出席签字仪式的人员也分别从东西两门入厅就座。
  10时整,双方的主角出场。
  中朝代表团首席代表、朝鲜人民军大将南日身着笔挺的军礼服,与“联合国军”代表团首席代表、美国陆军中将威廉•哈里逊一起,从大厅南门进入大厅,分别在签字的会议桌前就座。
  两位首席代表分别在本方助签人员的协助下,在为自己一方准备的9本停战协定文本上签字。之后,由助签人员同时交换9本,再在对方交来的9本停战协定文本上签字。再之后,助签人员将这9本停战协定文本带回,速交本方司令官签字。
  10分钟后,签字结束。
  按约定,双方首席代表签字时间即作为停战协定签字时间。
  此刻,是1953年7月27日10时10分。
  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对于中国人来说太重要了。
  我们可以把此前和此后的发生的两个故事作一比较。

  先看此前的故事。
  1943年11月18日,中华民国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受美利坚合众国总统弗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和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首相温斯顿•丘吉尔之邀,前往埃及首都开罗参加同盟国四强首脑会议。
  然而,当蒋委员长赶到开罗时,却发现少了一巨头——斯大林。
  原来,斯大林竭力反对中国进入四强,而罗斯福则力主中国进入四强,双方相持不下,于是只好把四巨头会议变成了两个三巨头会议,中美英首脑在开罗集会,苏美英首脑在德黑兰集会。
  斯大林原本准备让外交部长来装装门面,事到临头,也不来了。
  蒋委员长很没面子。
  而这接下来的23日晚上,罗斯福总统与蒋委员长所进行的一段影响了历史进程的谈话,就不光是蒋委员长个人有没有面子的事情了:

  罗斯福:由于中国人民在抗战中的杰出表现,提高了中国的国际地位。我以为,中国应平等列入四强,参加四强组织的机构及各项决策。关于这一点,我已和斯大林和丘吉尔交换过意见。不知蒋先生以为如何?
  蒋介石:(天上掉下个馅饼,喜出望外)我同意。
  罗斯福:日本国之所以能发动大规模的战争,是因为他们不民主。如今,日本战败已成定局。战后的日本应该是民主的日本,我主张战后废除日本现存的天皇制度。蒋先生对此有何看法?
  蒋介石:这次日本战争的祸首,实在是他们的几个军阀。我们先要把他们的军阀打倒再说。至于日本国体问题,应该等战后让日本人民自己去解决。
  罗斯福:听尊夫人说你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这样做,对日本是不是太仁慈了?
  蒋介石:我以为,这次大战中,总不要造成民族间永久的错误。
  罗斯福:(深感意外地)这件事那就留在以后讨论吧。
  蒋介石:(有些莫名其妙地说)我想,你们在下一个三强会议中最好不正式讨论这个问题。

  蒋先生这话说得委实让人费解,就算你自度能耐不济,管不了废不废除天皇制度的那摊事儿,你不会保持沉默么?你那么急于给人家递馊点子表现你的慷慨与大度是干吗呀?
  这身骨头是不是也太轻了点?
  还有哩:

  罗斯福:日本投降后,盟军必然要进入日本本土,中国应为盟国军事占领日本的主体。
  蒋介石:(面有难色)这件事应由美国主持。如需要中国派兵援助,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罗斯福:(作耐心说服状)作为四强之一,中国必须承担这一义务。美国需要和英美苏合力解决德国,东南亚和太平洋战区战线太长,我们在占领日本时只能协助。
  蒋介石;我们没有海军,武汉会战后,我们的海军已经全军覆没了,没有海军根本无法进行登陆作战。

  这是实话,委员长有委员长的难处。
  然而罗斯福仍然亲亲热热地往委员长身上贴:

  罗斯福:(作仗义状,同时言之以利)占领日本本土,自然是消灭了日本军队后的事情,前提是日本已经投降,没有什么风险的,我们可以用强大的海军帮助你,这也牵扯到战后中国在日本的利益。
  蒋介石:(还是不敢断然应承)此事可待将来根据事实与形势发展再作决定。

  这是干吗,这是干吗?送上门来的果子不吃白不吃呀?甭说去把鬼子们该着咱中国人的欠债全都收回来,就是让国军弟兄们在东京大街上昂首挺胸甩着正步威风凛凛地走上几回分列式,也算能为中国人多少找回点感觉来吧?
  唉,委员长啊委员长,让晚生说你什么好呢?

  罗斯福:关于战后中国领土恢复的问题,我的意见是:东北四省、台湾岛、澎湖列岛,当然也包括旅顺口和大连湾一带,都必须归还中国。
  蒋介石:(喜出望外)对此项,我也是这个意思。
  罗斯福:还没完呢!琉球群岛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原先是你们中国的属地,中国是否需要重新对这一地区行使主权?
  蒋介石:(木呆呆地,如在梦中)中国同意中、美两国共同占领琉球,最后可由国际机构委托中、美两国担负琉球的行政事宜。

  我的天,委员长小器时小器得象个斤斤计较的守财奴,大方时大方得象个富可敌国的大财东,就这么一下,琉球的主权就奉送给了美国人一半。
  而且最后连另一半也没保住。

  罗斯福:(显然没有认识到蒋介石出让一半琉球主权是真心实意的奉送,还以为是蒋在与他作交易)委员长先生,香港问题你打算如何解决?
  蒋介石:(错愕地望着罗斯福,支吾着)这个,这个问题应先和英国当局商谈以后再谈。
  罗斯福:(喜忧参半地望着蒋,默然)

  罗斯福当然要高兴,蒋委员长有这样高的姿态,他和丘吉尔在商讨中美英协力对日作战问题时会少掉很多麻烦——即或是精明如罗斯福这样的政坛老手,一说到要和英国人谈买卖都有几分发怵。
  罗斯福当然要失望,如果委员长有那份儿收回香港的雄心,他会从中斡旋,迫使英国人让步。这样一来,亚细亚洲将会成为美国人的独家天下——事实上后来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过委员长自己不上劲,他也没脾气。
  当一个大国之君,委员长确实很有些勉为其难。

  后一个故事就没那么多废话了,要简单得多。
  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谈判开始后,英国佬生出的麻烦事儿也不少,一会儿是坚持要求续约,一会儿又是什么“主权换治权”,双方言来语去相持不下之时,中国人只轻松地回敬一句话:
  “你们可以按马尔维纳斯的办法解决嘛!”
  这就够了——不列颠绅士立马哑然。
  邓小平说得很干脆:
  “香港问题我们希望通过谈判解决,但即使谈不成,也要收回。”
  那意思很简单:谈得成文收,谈不成武收,出了乱子顶着乱子收,有人闹腾压着闹腾收,反正得收。之所以还跟你大不列颠谈判,那是给垫个台阶,同时咱也少些麻烦,留着脸面儿大家还能来来往往做做买卖不是?你可别给脸不要脸不识抬举,现在可不是中国人要看你大不列颠的面子,而是你大不列颠得瞅中国人的脸色,懂吗?
  故事的结果每一个炎黄子孙都已经看到了。

  这两个故事的中间,就是这个关于板门店的故事。
  3个故事都处在各自的历史横断面上。
  把它们用历史经纬线穿起来,想想看,说明了什么?

  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明白,1997年7月1日0时0分那个举国欢腾庆祝香港回归的盛况,正是1953年7月27日10时10分循历史发展规律运行到彼时彼刻的必然结果。
  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

  板门店签字后,双方军队司令官也陆续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7月27日,在汶山的帐蓬里,“联合国军”总司令、美国陆军上将马克•克拉克在停战协定的文本上签了字。
  签完字,这位“联合国军”主帅怅然叹道:
  “我们失败的地方是未将敌人击败,敌人甚至较以前更强大,更具威胁性。”

  同日,南日大将携停战协定文本赶往平壤首相府。
  当晚22时,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元帅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对于他来说,战争始于三八线,如今又回到了三八线。
  也是个不坏的结局。

  当日,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元帅、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联名向朝鲜人民军、中国人民志愿军发布停战命令:
  “自1953年7月27日22时起,即停战协定签字后12小时起,全线完全停火。”

  当晚21时45分,分界线上枪炮声大作。
  五颜六色的照明弹、曳光弹满天飞舞,把满山遍里照得一片通红,所有的人都拼命地把子弹袋里的子弹往枪膛里装填,抓紧这最后的机会,再享受一下硝烟的刺激。
  这不是打仗,是松驰前的发泄。
  22时整,枪炮声戛然而止,万籁寂静。
  转瞬间,夏夜的凉风将阵阵蝉鸣蛙叫送到人们的耳中。
  和平,来到了。
  来得真容易!
  来得真不容易!

  至此,历时3年又一个月的朝鲜战争和历时两年另9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

  彭德怀是最后一个在停战协定上签字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实现停火后才在停战协定上签字的司令官。
  7月27日下午,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在朝鲜人民军副司令官崔庸健次帅的陪同下来到开城,下榻在来凤庄,并先后出席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驻开城前线部队举行的盛大欢迎会,以及中朝代表团为庆祝停战举行的盛大宴会。
  7月28日上午9时30分,他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彭德怀之所以最后一个签字,是因为心中亦有不平气。
  作为军人,作为大军统帅,他觉得太便宜了对手。
  “我在签字时心中想:先例既开,来日方长,这对人民说来,也是高兴的。但当时我方战场组织,刚告就绪,未充分利用它给敌人更大打击,似有一些可惜。”他在自述中如是写道。
  彭德怀怀中的九九是,再战3至6个月,再打3至5次攻势、把战线南推六七十公里,然后再撤回“三八线”,退让地区作为缓冲区,设特别委员会,允许南朝鲜共同管理,结果将更为理想。
  邓华的想法也是一样:
  “要是再打上半年,情况会大不一样!”

  7月27日,中朝联合司令部发表战绩公报。
  公报称:

  自1950年6月25日至本日止,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共毙伤俘敌1 093 839名,其中美军397 543名,击落击伤和缴获敌机12 224架,击毁击伤和缴获敌军坦克3 064辆,击毁击伤和缴获敌军各种炮7 695门,击沉击伤敌军舰艇257艘。

  其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创造的战绩为:
  毙伤敌671 954人,俘敌46 088人,劝降435人,共计718 477人,其中美军290 000余人;击毁击伤敌坦克2 006辆、汽车3 165辆、装甲车44辆、飞机10 629架、各种炮583门;缴获敌坦克245辆、汽车5 256辆、装甲车51辆、飞机11架、各种炮4 037门、各种枪73 262支(挺)。
  这是一个丰硕的战果。
  在长期的革命战争中,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战果统计方面的严肃性是有口碑的,即或是对手,也常有称道之语。孟良崮战役攻占孟良崮后,因清点战果时发现了尚有万余人漏网,粟裕即令部队重新投入战斗,方将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四师和整编第八十三师一部全歼,就是一例。在军委作战局工作过的张清化、雷英夫等老同志也回忆说,当时毛泽东、周恩来等军委领导对统计的准确性非常重视、非常仔细、非常认真——淮海大战时曾为歼灭黄维兵团的骑兵究竟是一个营还是一个团就不厌其烦地往返电报与参谋人员反复核实。
  毕竟这关系到对战场形势的基本估计,也必须认真核实。
  然而在朝鲜战场上,双方大多数时间都处在阵地战状态,任何一方绝对控制战场缴获对方全部挡案的情况都很少,除俘虏人数外,对对方的杀伤数字只能靠估计和推测——在使用远射程攻击武器时尤其如此,所以双方战果统计数字出现误差都是难以避免的。
  笔者认为,中朝军队对歼灭美军的估计数字可能偏高,战争期间,美军共动员20个建制师共283.4万人的兵员,其中先后有8个步兵师和一个海军陆战师被派赴朝鲜,加上陆续的兵员补充,累计共有120余万人参战,兵力最高时亦有58万之多,但在朝保持的地面部队人数最高时也只有40余万人(韩军最高兵力达到64万余人)。而对韩军的估计数字可能偏低,韩军不易捕捉,败阵后即化装四散奔逃,往往统计数低于其实际损失数——战争初期尤其如此。

  中国人民志愿军也付出了重大的伤亡。
  根据志愿军作战部门和卫勤部门统计和估算 ,自1950年10月25日参战至1953年7月27日停战,中国人民志愿军共计阵亡114 084人,医院救治伤员383 218人次(1953年以前非战斗负伤均计入伤员统计),其中治愈归队217 147人次,救治无效致死者 21 679人,去掉伤员因第二、第三次负伤而造成统计上的重复数字和救治无效死亡以及非战斗负伤者,故最后确定的战斗伤亡减员总数为366 000余人。
  除伤亡减员外,志愿军还有25 621人失踪,失踪者中除在美方战俘营中的21 400余人外,尚有4 000余人下落不明,估计多已在战地或在被俘后死亡。
  如此可以确定,加上失踪人员,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人民志愿军共计战斗损失392 000余人。
  除战斗损失外,医院还收治过患病住院的军民455 199人次,其中314 000余人次治愈归队,病亡者13 210人,加上阵亡、因伤救治无效死亡等明确死亡者和失踪后估计已死亡者,在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军民因各种原因死亡的人数在152 973人以上。
  从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中国政府民政部门又反复对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军民的死亡人数进行了多次反复调查和核实,工作极其细致认真,确认中国军民在战争中的死亡人数为171 667人。
  这是一个巨大的牺牲。

  加上朝鲜人民军的伤、亡、失踪数字,中朝军队共付出628 000余人的兵员损失代价。

  在战争中,中国军队共消耗各种物资560万吨,其中弹药一项即达25万吨,开支战费62亿元人民币(按当时汇率相当于26亿美元)。中国军队共战损坦克9辆、飞机231架、各种炮4 371门、各种枪87 559支(挺)。
  对于一个新生的国家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昂贵的支出。
  为了最宝贵的独立、自主和国家安全环境,这个支出,值!

  “联合国军”的数字与中朝方的统计大相径庭,而且前后不一。
  1953年10月23日,美联社曾发表了一个数字,称“联合国军”方面的伤亡和失踪/被俘总数为1 474 269人,其中美军战斗伤亡及失踪人数为144 360人。
  1957年,在朝鲜战争中曾担任过美步兵第七师师长、后来又先后担任过美国远东战区司令官、美国陆军参谋长、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的莱曼•兰尼兹尔上将曾在汉城对此说予以认同。
  但韩国方面后来声称,这个数字包括平民的伤亡。

  韩国军队报出的战损数字最为混乱。
  根据美联社公开的数字,韩国方面共损失1 312 836人,其中阵亡415 004人,伤残425 868人,失踪459 428人,被俘12 536人。
  而1976年韩国国防部战史编写委员会出版的《韩国战争史》则声称,“联合国军”方面的伤亡及失踪/被俘数字是1 168 160人。而韩国军队的损失为984 400余人,其中阵亡227 800余人,负伤717 100余人,失踪43 500余人。
  这个数字与中朝方估计杀伤韩军的数字相差不算太远。
  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教授徐焰大校认为,细究起来,韩国方面承认的最低的军人战斗伤亡约为30余万人,失踪10万余人,失踪人数中作为战俘遣返者仅7 800余人。
  战争期间,韩军曾多次陷入整体性混乱,其统计数字水分很大。

  美国军方的数字虽然也有过变动,但相对来说前后比较一致。
  据美国方面近年的数据统计,在整个战争中,美国军队共计阵亡33 629人,其他原因死亡20 617人,负伤103 248人,被俘后遣返3 746人,另外尚有8 142人失踪,估计也只好归于死亡一类。
  共计损失169 300余人。
  战史专家、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教授徐焰大校认为,相对于韩国军队来说,美国军队这个统计数字要更可靠一些。按美国的国家体制,在死亡人数上不太可能出现大的差错,否则如果有人没有列上阵亡名单,刻上朝鲜战争美军阵亡将士纪念牌,那么死者家属肯定会折腾,一折腾,舆论界掀起的轩然大波会让合众国政府极为难堪。
  笔者与徐焰教授持相同看法。
  不过对于美军的伤者数字,笔者认为或有偏低之嫌,按常规战争的一般规律,伤与亡的比例大致符合一比三的统计概率,而美军的战场救护条件较好,伤者所占比例似应更高,中国军队战场救护条件远不如美军,伤者比例似应更低。
  其它国家军队损失情况为:
  英    国:阵亡710人,负伤2 278人,失踪1 263人,被俘766人,共计5 017人。
  土 尔 其:阵亡717人,负伤2 246人,失踪167人,被俘217人,共计3 349人。
  澳大利亚:阵亡291人,负伤12 40人,失踪39人,被俘21人,共计1 591人。
  加 拿 大:阵亡309人,负伤1 055人,失踪30人,被俘2人,共计1 396人。
  法    国:阵亡288人,负伤818人,失踪18人,被俘11人,共计1 135人。
  泰    国:阵亡114人,负伤794人,失踪5人,共计913人。
  希    腊:阵亡169人,负伤543人,失踪2人,被俘1人,共计715人。
  荷    兰:阵亡111人,负伤589人,失踪4人,共计704人。
  哥伦比亚:阵亡140人,负伤452人,失踪65人,被俘29人,共计686人。
  埃塞俄比亚:阵亡120人,负伤536人,共计656人。
  菲 律 宾:阵亡92人,负伤299人,失踪57人,被俘40人,共计488人。
  比利时、卢森堡:阵亡97人,负伤350人,失踪5人,被俘1人,共计453人。
  新 西 兰:阵亡34人,负伤80人,被俘1人,共计115人。
  南    非:阵亡20人,失踪16人,被俘6人,共计42人。
  日    本:阵亡数人,被俘1人。
  以上合计,其它国家军队兵员损失约为17 200余人。

  几方面数字汇总,在整个朝鲜战争期间,“联合国军”方面所确认的最低人员损失统计数字是:“联合国军”的人员损失在58万人以上。而这个数字中,估计由中国军队造成的损失占2/3以上——也就是38万人以上。
  也就是说,即使按“联合国军”方面承认的最低统计数字,中国军队与“联合国军”的人员损失也大致相当。这在“联合国军”火力强度高于中国军队十多倍,技术条件又远远超过中国军队的情况下,仅就伤亡对比来看,中国军队具有出色和高超的战斗效能,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与中国军队交过手的美军将领们是承认的。

  “联合国军”方面宣布在战争中共杀伤中朝军队142~150余万人,其中包括中国军队92~100余万人。这个数字是根据美军战场指挥官的观察报告累加而得到的,水分极大,大大地高估了自身的战果,也直接误导了第八集团军司令官和“联合国军”总司令对战场形势的基本估计。“联合国军”司令部一再低估中国军队前线兵员数量,屡屡发起屡屡碰壁的攻势,与此有很大关系。
  中国军队虽然前后有190余万人的建制部队先后入朝轮战,并在战争中陆续补充兵员50余万人,但在朝最高兵力为135万余人,其中还有近2/5的兵力是属于伤亡概率相对来说很小的东西海岸守备部队或后方勤务、铁道、工程部队,不可能在承受“联合国军”如此巨大的杀伤之下,还能守住一条稳固的战线,并把进攻发展到“联合国军”阵地的防御纵深。
  至于中国军队的被俘数字,那是经过逐个清点,还是准确的。

  在战争中,美国军队共消耗作战物资7 500余万吨,是中国军队的13倍,其中弹药一项即达330吨,也是中国军队的13倍;开支战费200亿美元(加上间接战费为650亿美元),是中国军队的8倍(加上间接战费,是中国军队的20倍以上)。
  这个花费,仅次于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消费。
  的确是世界首富,大方,阔绰,奢侈。
  也很浪费。

  关于这场战争的胜败得失,多少年来就众说纷纭。
  战争开始在三八线,结束亦在三八线附近。
  表面上看,是个平分秋色的格局。
  而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战史专家齐德学同志在其著作《朝鲜战争决策内幕》中,曾对此作过一个形象的比喻:

  如果把这场战争比做是一次擂台比武,较量的双方,一个是明显的弱者,一个是明显的强者,在规定的时间之内,比赛的结果是不分胜负,并且强者身上还多带了几处伤,那么除了裁判员必须按规则裁决双方战平外,恐怕谁也不能不认为这场比赛的弱者取得了了不起的胜利,是个了不起的胜利者。

  笔者深以为然。
  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教授徐焰大校说得更为简洁明了:
  ——局部战争,有限胜利。

  其实笔者认为,关于这个问题还是该多听听来自对手的声音。
  “联合国军”总司令马克•克拉克上将回国后曾写过一本回忆录《从多瑙河到鸭绿江》,在这本书的第一页,他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在执行我的政府的训令中,我获得了一项不值得羡慕的荣誉,那就是我成了历史上签订没有胜利的停战条约的第一位美国陆军司令官。
  ……
  我感到一种失望的痛苦,我想,我的前任,麦克阿瑟和李奇微将军一定具有同感。

  对于中国军队的战场主帅彭德怀,克拉克如是评价:

  站在联合国军统帅的地位,我必须承认彭德怀是一个资质很高的人。我们不是和一个容易打倒的对手在作战。

  停战协定签订后,美国《芝加哥论坛报》发表社论称:

  美国在这次战争中,除去获得了这次试验所能提供的教训外,什么也没有赢得。

  1957年美国海军学会出版的《朝鲜海战》指出,对美国来说,“一般美国军界方面认为朝鲜战争,无论从军事上或心理上来看,都是一场损失。”
  美国军事历史学家乔纳森•波拉克在其著作《朝鲜战争与中美关系》中指出:中国“参加朝鲜战争确实是冒风险但最终获得了胜利……这场战争仅限制在朝鲜半岛,北朝鲜政权得救了。”
  英国战争史学者克里斯托弗•钱特认为:

  朝鲜战争对西方世界是一场意想不到的严峻考验,它使拥有强大技术优势的盟国几乎抵挡不住。

  美国记者拉瑟福德•波茨的《韩战决策》的序言中有这样一段话:

  朝鲜停战给许多美国人带来一种受挫失利的感觉,间或渗杂着战败的苦涩——我们罢手休战了,却不曾赢得军事上的明显胜利。

  约瑟夫•格登先生描绘了停战协定签订后的美国:

  美国结束了一场它第一次不能宣告胜利的战争。没有庆祝活动。关于停战协定签字的消息在时代广场灯光新闻牌上闪烁着;人们驻足读着这一通告,耸耸肩膀继续走路;不象欧洲胜利日和对日作战胜利日,没有欢呼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白宫发出的公开言论都降低了调子,唯恐冒犯了李承晚的尊严。马克•克拉克将军对新闻记者说,“在这一时刻我欢乐不起来。”艾森豪威尔显然是实践了他结束战争的竞选诺言,但是这一结局丝毫也未能振作美国的民族精神。

  多年后,一位当时正在北京功德林中接收改造的前国民党军将领在说起朝鲜停战谈判签字时,由衷而又意味深长地说:
  “我是在那个时候才被共产党俘虏的。”

  1953年7月31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议会在平壤举行隆重授勋典礼,授予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将军“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一级国旗勋章。
  次日——8月1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诞生日,志愿军总部在桧仓的地下石洞礼堂举行了盛大舞会,庆祝停战谈判签定。
  志愿军文工团的女战士们为大家伴舞。
  一向不跳舞的彭德怀破例出现在舞场。
  公安第一师文工队的一位姑娘走到彭德怀面前:
  “彭爷爷,我请你跳一个舞,行吗?”
  “我不会跳舞,我们手牵手走一圈行不?”
  彭德怀从来铁板一块的脸上难得地堆满了慈祥的笑容。
  一老一少手拉手走进了舞场。
  大家都停止了跳舞,饱含着热泪热烈地为自己的统帅鼓掌。
  我们不就是在为了她们在打仗吗?

  一个多月后,这位伟大的民族英雄在《关于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工作的报告》中,代表一个因他和他的战士们而变得更加伟大的民族,向全世界宣告:

  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的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以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多年后,几位中国青年写过一本《中国可以说不》,走红一时。
  这个“不”,是批判的武器,据说有美国人惊了一诧。
  其实,早在50多年前,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彭德怀和他的士兵们,就曾用枪炮和子弹,用刺刀和拳头,在把山姆大叔狠狠地掀了个跟斗的同时,大声地说了声:
  “不!”
  这个“不”,是武器的批判,因而更尖锐,更厉害。
  也更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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