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文共欣赏 疑义相与析
朱永嘉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ce3afd90100g6xo.html
今天上午由医院看病回家,拿到当天的报纸,看见《南方周末》,刊载了马立诚所撰的《有关庐山会议的一篇奇文》,此文是批评我在自己博客上发的《说说庐山会议这件事——讲一点与李锐不同的观点》一文。
今把这篇文章与我的文章一起再发表在自己的博客上,供关心我博文的朋友和同志们比较和参考,庐山会议那件事离开我们已五十年了,有一点不同的声音也属正常的事,可以各说各的嘛。其中是是非非让读者自己来比较,研究和讨论。但是讨论问题,从逻辑上讲,应遵守同一律,这是起码的常识吧,我文章的主题是从言者与听者的视角总结庐山会议的经验教训,自己在文章的末尾特意声明:“这篇博文没有就这次争论有关对当时形势的认识这个实际问题上的是非来讲,这决不是我这篇区区短文所能完成的使命。”而马文则偏离了我文章的主题,去讨论其它的内容了,按理要讨论的是我有关言者和听者的论述是否合理,言者为了达到听者接受是否应该注意说话的技巧、场合和方式;庐山会议本身这件事的是非是另一个具体的问题。而言者如何言,听者如何听,则是一个带有普遍性的问题。举行会议时,大家都要发言,发言者总要考虑自己讲话的实际效果吧,总不能完全不顾听者的感受吧,这是常识。而这个问题自人类诞生有了用语言沟通思想以来便产生了,今后人们互相沟通思想总还离不开语言这个工具吧,你要讲话,总要考虑如何使对方愉快地接受并取得良好的效果,故马文偏离了我文章的主题,这一点请读者来评判。
其次人和言是两回事;人是人,言是言。中国有一句老话:不因人废言,也不因言废人。一个有问题的人讲的话可以是对的,也可以是不对的;一个很好的人,讲的话也不可能句句都是真理吧。马先生离了我的文章来讲我的人身了。我在文革时期的经历,这是公开的,我从未隐瞒,自己被判过重刑、坐过牢,而且去过秦城监狱,呆过上海提篮桥监狱,还去过看守所,被隔离在上海大场的兵营。对此我无怨无悔,这又有什么可以嘲笑的呢?我把它看作自己学习的好机会,我在里面读了毛选四卷,读了资本论、读了列宁四卷集、过去没有时间读书,这段时期可好,有时间读书了,后来我搬了一套二十四史和资治通鉴进监狱,我去北京秦城监狱时,专案组成员还帮我搬书呢。我转移监狱时,狱警们说你是孔夫子搬家,人家一辆吉普车够了,你要二辆车才行,因为我书多。我在提篮桥服刑,还得到一间监房让我放书,有这么多时间,这么好的条件读书,当然无怨无悔了。此前我参观过监狱,那是无法了解监狱犯人和监狱管理的具体情况的,现在我亲身体验大大增长了自己的见识、生活也丰富多彩了。别人为我惋惜,我直摇头,并说生活就应该如此历练,上上下下体验一番世态炎凉又有什么不好呢?尽管如此我的理想自十八岁入党那一天起,至今从未动摇过,做人难道不该如此吗?
我说过张姚对我不薄,这也是大实话,我与他们毕竟有十年共事的历史,我与他们是工作关系,这种工作关系是党组织上安排的。我没有跑官要官,我没有给他们送过一份礼,他们也从未给我批过一张条子。我与他们之间没有讲过一句私房话,我与他们之间所谈的都是公事,有许多事还是毛泽东通过他们让我办的。说他们待我不薄是指朝霞事件时,马、徐、王三位市委书记批示要我把朝霞停刊,我处于患难之中是张、姚挺身仗义执言,使我渡过了困难。就这件事的是非讲,他们是对的,所以我说他们待我不薄,仅此而已。这中间没有任何拉拉扯扯的个人关系,君子坦荡荡,无事不可对人言。从我与他们相处的过程中,他们为人还是可以的,至少言行是一致的,至于思想路线上的是是非非,那则是另一回事了,也不是简短的几句话说得清楚的。他们当然有错,有的批文也确实造成严重后果,但也不可能每件事,每句话皆错。至于过去报端关于他们的种种说法,有的符合实际,有的与我所见所闻有差异,这也难怪,是当时历史条件决定的。不错,我是学历史的,所以我懂得有许多事情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看得清、说得明,急什么啊?从为人处世讲,人与人之间,除了政治上的是是非非,还有种种其他的相互关系,在家有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有夫妻的关系,在社会上还有朋友相处的关系,不能以偏概全,待人不能太势利,即便人死了,也要做到死者复生,生者无愧。中国传统文化中讲纲常伦理也不是单一的,现在我为张、姚讲几句公道话,你们何必大惊小怪呢?不要太小气罢!要注意,我这里是讲的政治以外的人际关系,泛政治化不见得好罢!再说,在文革那个时代,在七三年要办一个文艺刊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个时候群众没有文艺作品读,作者没有发表作品的阵地,年轻的作者没有人去培养,我做这件事有什么不好呢?至于作品的内容,则是那个时代的产物,即便在那个时候,我一连办了七、八个刊物,如《学习与批评》便是那时办的,办了好几个《摘译》,介绍外国的文艺作品,在思想战线上打开一个口子,让大家知道一些国外的风光,我并不感觉这是什么可耻的东西,只是认为那是我应该做的。在我的位置上、在当时的环境中尽可能多做一些应该做的事,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吧。
说我对文革“总是三缄其口”,这就不对了,我总是按自己的认识来说文革十年的历史,对文革中的事,说一些赞誉之词,这又有什么不对呢?文革失败了,犯了很多错误,但并不是每一件都是罪孽,事物总是可以分析的罢!这个问题上有许多朋友确实形而上学太多了一些。如果把文革比作长夜,那么黑夜中总还有点点星光吧!我别的事不说,文革期间的一九七二年,打破中美关系的僵局,促使尼克松访华总是一件好事吧!尼克松访华时,第一站就是上海,尼克松的专机在上海着陆时,是我们这些人在上海虹桥机场上迎接尼克松并与之握手的,在上海签订中美联合公报时,本人便是见证者之一,那时我正在锦江饭店送周恩来去看国务卿罗杰斯,最终促成联合公报达成协议的。在尼克松的告别宴会上,总理要送一本章士钊的《柳文旨要》给尼克松,全上海没有找到,是张春桥给我的一本转送给尼克松的,这本书现在还陈列在美国的尼克松纪念馆内。要知道改革开放的步子正是从这里开始的,我还是尼克松访华时,与美国使团的白宫发言人齐格勒一起担任上海的新闻发布官呢。你说这一切难道也是犯罪吗?我要写文革的回忆录,总结文革极其惨痛的历史教训,但不会鹦鹉学舌。
说我对现实生活有一些微词,那你们去看看我的文章,我究竟说了什么,不要笼统地讲我对现实不满,而且对现实不满并非都是坏事,现实中确有不少令人沮丧的事情,对不公平不公正的事说一点自己的想法,并不错,是为了希望生活更加美好,不是为了制造动乱;是补台,不是拆台。至于微词,那《南方周末》的版面上便有不少,我那里比得上它们,总之说一点微词要看出发点和效果,容许我在博客上发一点议论,这毕竟是时代前进、舆论宽松的表现,不必紧张,不会翻天的。至于说有人倒旗的问题,哪还用我说吗?白纸黑字都在那里,说什么五人帮,不正是明目张胆地倒毛吗?你们不要心中有鬼,一说倒旗就深怕是在说你们了,但愿你们还是真心实意保旗的人,也希望你们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真是护旗保旗、并且爱国、有民族自尊的人。
对于《南方周末》,我想说自己还是你们忠诚的读者呢!我退休金很低,但还是自己掏钱订了三年南方周末,明年的订金也已付掉了。你们在报刊上刊登许多提出问题的文章,我是很喜欢的,但对你们许多文章中提出的结论往往不敢苟同,特别是你们拿美国的尺子来量中国的事,拿美国的办法来解决中国的问题,我说此路不通,各国的国情不同,不能照搬照套,这一点希望你们能注意改正。至于你们刊登批评我的文章,我非常赞成,而且荣幸受到你们的关注。!
再说,现在官方对舆论的监管还是比较宽松的,过去我的名字总是以被审判的罪人角色出现在报刊上,我写的书在大陆出版只能用假名,在台湾到可以用真名。现在我可以在网络的博客上,公开用自己的名字发表自己的见解。这毕竟是一个比较宽容的环境,没有封掉《炎黄春秋》,让你们《南方周末》如此大范围的发行毕竟也是舆论宽松的表现。我非常希望这种情况能够继续下去,使人们的思想更加活跃,这是国家稳定繁荣、有自信力的表现,形势则会更加稳定而健康。
朱永嘉
2009年12月3日
附件一:
有关庐山会议的一篇奇文
作者: 马立诚
2009-12-02
来源:南方周末
曾经沧海的朱永嘉先生近来有不少文章问世,再度活跃。
朱先生上一次活跃,是以复旦大学教师身份协助姚文元撰写《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凭此“功劳”,出任上海市委写作组组长,并一路升为上海市革委会常委。其红紫轨迹,与“文革”相始终。“文革”结束,朱先生以“积极参加‘四人帮’余党组织的武装叛乱罪”,获刑14年,1988年提前释放。
不少人曾期待朱先生痛定思痛作些反思。因为他不但是历史现场的目击者,得以在幕后一窥“无产阶级司令部”的许多内情,而且还亲身参与了诸多大事件的处理。更何况,朱先生还是一位历史学者。但是,朱先生总是小心规避那个10年。他的文章多是评论当下社会现实,偶有触及“文革”的,竟不乏赞誉留恋之词。这是为什么呢?直到最近看了朱学勤文章,才明白其中三昧。朱学勤说,他曾多次向朱先生追问“文革”内情,对方总是三缄其口。有一次实在躲不过了,朱先生“略有沉吟,回答说:‘人家待我不薄啊!’”这里的“人家”,是指王张江姚。
明乎此,对于朱先生在若干时评中所持的逻辑,就觉得“势有必然”了。
今年正值庐山会议50周年。朱先生不失时机地推出《说说庐山会议这件事》一文在香港发表,同时在内地网上广泛流传,颇引起一些议论。
庐山会议的始末是非,已大白于天下。
这里有几行铁铸般的结论。1981年6月,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通过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说:“毛泽东同志错误地发动了对彭德怀同志的批判,进而在全党错误地开展了‘反右倾’斗争。八届八中全会关于所谓‘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反党集团’的决议是完全错误的。这场斗争在政治上使党内从中央到基层的民主生活遭到严重损害,在经济上打断了纠正‘左’倾错误的进程,使错误延续了更长时间。”
这几行结论,得来何等艰辛,它包含着多么沉痛的历史,包含了多少血泪!这个实事求是的定论,绝非某些人轻飘飘说一句“倒旗”就能推翻的。几十年来,庐山会议史料文献浩如烟海,各界公认李锐的《庐山会议实录》(增订本,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贡献最巨。作为庐山会议当事人,李锐依据辗转保存的当年会议记录撰写成书,经中央领导批准出版。这本书翔实而真切地复现了“庐山这一场斗争”(毛泽东语)的前前后后,沉痛地反思了“左”的思潮造成的巨大危害,为后人研究庐山会议提供了第一手珍贵资料。
与众不同的是,朱先生在今年5月“找了李锐的书来读,总有一点不是滋味的感觉”,原因在于,朱先生认为彭德怀问题很大,对庐山悲剧负有重要责任。
彭德怀和毛泽东在庐山上争论的内容是什么,他们对形势和政策有何不同意见,今天应该怎样评价其间是非以吸取教训,朱先生并不关心,对此几乎不提。朱文的重点,是指责彭德怀写信不讲“技巧”,结果“走到自己愿望的反面”,“促成了一场难以挽回的历史悲剧”。
朱文大幅引用古籍记载的臣子向君王进谏的故事,提出了他的“技巧”观。这就是,说话要学会“选择时机、场合、技巧”,“从说话的技巧上讲,要善于揣摩听者的心理,顺其思路,让他高高兴兴接受你的意见。”总之,要千般委婉,万分顺意,曲尽揣摩,使听者“高高兴兴”,才算达标。朱先生用这把“技巧”尺子一量,觉得彭德怀差了一点。他说:“彭德怀这封信属于直谏的范畴……即这封信表达的技巧,写信的时间和场合都有不当之处,所以这封信没有达到彭所希望的效果。”朱先生甚至认为这表明了彭德怀没文化:“如彭德怀那样带兵的将领们,不仅要在战场上勇猛作战,也应该有一点文化,如何在言论上,善于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能以个人的脾气和性格原谅自己的不足。”至于其他在庐山上直言的人,比如张闻天,朱文则直斥为捣乱:“于己、于毛、于彭、于党、于国都不可能是正面的。”
其实,凡读过彭德怀的信的人,大都认为这封信是温和的,善意的,这一点已成为社会公论。拿彭德怀的信与毛泽东批评刘少奇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一比,彭的信不知“技巧”了多少倍。奇怪的是,我们并未见到热衷考证说话技巧的朱先生评论过毛泽东这篇名文的“表达技巧”问题。刘少奇是功勋卓著的国家主席、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炮打”一文怎能如此“刺激”、“刺耳”、“一吐为快”呢?
这就启示了我们,说话技巧当然可以探讨,但读者如果仅在这个技术层面绕来绕去,恐怕就辜负了朱先生的深意。
果然,朱文后半段端出了更厉害的里通外国说。朱先生说,1959年7月庐山会议召开之前,彭德怀于4月访问苏联东欧,张闻天恰巧也于此时出访东欧。令朱先生颇不放心的是,彭德怀在访问期间,曾两次受到赫鲁晓夫接见,不知谈了什么。6月30日,彭张二人启程赴庐山,又乘同一节专车交谈。朱文写道,1959年,中苏分歧开始公开化,苏共又素有干预中共事务的传统,当时苏联已经就“大跃进”、人民公社等问题“攻击中国”。因此,对中共来说,警惕有人“借外力逼迫国内”,防备可能出现的“里应外合”,就成为重要议题。朱文特别回忆说,在庐山上,“毛问过彭,是否从外面取经回来。”更耸人听闻的是,一向以“善于总结历史经验”自诩的朱先生指点读者:“彭德怀作为国防部长处于关键位置”,而当初赫鲁晓夫之所以能坐稳位子,正是靠了“国防部长朱可夫的支持”。因此,“毛对这方面的任何迹象都会非常敏感,从维护国家主权独立、民族尊严出发,这方面的警惕性还是应该有的。”这不是指彭德怀有“里通外国”的嫌疑吗?这正是当年批斗彭德怀的重磅炮弹。
至于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影响甚巨的严重错误,朱先生在文中只淡淡说了一句:“毛有不足之处。”因此,朱先生不赞成《庐山会议实录》据实分析当时毛泽东的“左”倾错误。他使用了在真理标准讨论中大家很熟悉的“倒旗”的帽子批评这本书。他说:“我们不能倒旗”,“到现在再去追究当事人的责任,其实已毫无实在意义。因为当事人都已离开这个世界。但李锐则不同,耿耿于怀地追究毛的个人责任,这既不利于党的事业,更不利于大家从中吸取有益的经验教训。”这里要跟朱先生商榷一下,1981年召开十一届六中全会时,毛泽东已“离开这个世界”多年,六中全会决议批评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的错误,有没有“实在意义”呢?朱先生在2009年撰文追究彭德怀的“责任”,难道他忘了彭德怀已经去世多年了吗?
朱先生逻辑出了毛病,其来有自。令人讶异的是,有些人或许未更世事,读了朱文之后,也在网上跟帖发文骂彭德怀。这真应了一句古话:“夺舍重来。”曾经喧嚣一时的“左”的东西,借了今天的人形重新泛起,寻找张目机会,此种现象近来屡见不鲜,这是不能不留意的。
【南方周末】本文网址:http://www.infzm.com/content/38227
附件二:
说说庐山会议这件事
——讲一点与李锐不同的观点
朱永嘉
庐山会议离开现在已有五十年了,当年上庐山亲历其事还健在的人实在不多。李锐是亲历其事之一,他留下了当时在山上参加会议的原始记录,并写有《庐山会议实录》一书,使后人得以窥见会议的过程及其变化。在庐山会议上受批评和处分的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早已平反了,这件事本身已事过境迁。它已成为党史上的历史事件。从事件本身讲当然是一个悲剧,无论从那一方面讲,都是如此。但从何以会发生这个悲剧的原因,那还是值得探讨的一个问题,凡事不仅要知其然,而且要知其所以然,唯知其所以然才能为后人取得有益的经验教训。到现在再去追求当事人的责任,其实已毫无实在意义。因为当事人都已离开这个世界。但李锐则不同,耿耿于怀地追究毛的个人责任,这既不利于党的事业,更不利于大家从中吸取有益的经验教训。五一劳动节三天节假日,我休息在家,闲中读书,便找了李锐的书来读,总有一点不是滋味的感觉,我只是想从这个事件的所以然上做一点个人的思考。
从李锐的《庐山会议实录》看,也能清楚地看到,毛召开庐山会议并非是为了整彭德怀他们,而是为了继郑州会议到上海会议以后纠正左倾方面的错误,继续处理人民公社与大跃进方面的遗留问题,形成一个这次会议的《议定纪录》,以便于做好今后的工作。毛提出希望会议讨论的十八个问题,也是为解决实际工作中左倾方面的错误,从五九年七月一日毛上庐山,到七月十日,在庐山上召开的是神仙会议,放开大家的思想,讨论如何解决实际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如何统一认识,加强党的团结。没有任何要整人的迹象。七月十日,毛在庐山上召开了政治局会议,在会议上毛有长篇讲话,彭德怀是参加这次会议的,毛这个讲话对会议上讨论的许多问题,一一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讲到形势问题时他说:“对形势的认识不一致,就不能团结。党内要团结,首先要思想统一。党外右派否定一切,说我们人心丧尽了,修天安门前面的工程,如秦始皇修万里长城,说过去历代开创的时候,减税薄赋,现在共产党年年加重负担。”至于党内,他讲到“天津有些局长科长议论,去年大跃进是得不偿失,是不是这样?有些同志缺乏全面分析,要帮助他们认识。”实际上反映了毛对党内越来越多对形势估计的不同意见,已表示出他有些不满了,故他不准备把会议开得太长,打算十五日就结束会议。在这个背景下,毛指定一些同志起草《庐山会议诸问题的议定纪录》,以便结束这次会议,李锐也是参加起草的人员之一。彭德怀的信是十四日送给毛主席的,彭自己讲写信的原因是小组会上经验教训探讨得不够,而且十五日便要结束会议,情绪上有点急躁,故写了这封信。这表明双方对形势的看法不一致,党内团结要建立在对形势认识一致的基础上,所以会议便不能结束,这样才有了后半段的庐山会议。
从彭德怀写信这件事本身讲,是正常的,从言者与听者的角度讲,这是一个双方互动的过程,言者的目的是如何使对方听从自己的意见,从听者角度讲如何善于倾听与自己不同却又合理的意见。对双方讲都有一个修养的问题,都需要有一个换位思考,应为对方设想一下。对于听者而言,要去掉自己已有的成见,才能听得进不同意见,《吕氏春秋》中有一篇文章,题目叫《去宥》,宥通尤与囿,去尤是去除对自己的蒙蔽。文章说:“世之听者,多有所尤,多有所尤则听必悖矣。”听话者已有成见,那么听人言时已有好恶,“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与因之所恶。”由于有成见的局限,那么听话时,在主观上便有好恶。毛那时听话时对形势的判断已有定见,对与其相近的意见容易接受,与其想左的意见便听不进去了。毛十日的讲话实际上已经在给这次会议定调子了。故对与其在十日关于形势估计相反的意见,他会感到刺耳。这是从听者的角度讲,毛有不足之处。彭写信是扮演言者的角色,对言者来说言者不能是单方面的强加于对方,否则往往会走到自己愿望的反面。你讲的话是否正确是一回事;如何在说的技巧上,选择的言的时间和场合上,使对方能接纳你的意见又是一回事,不能简单地骨梗于喉,一吐为快。《吕氏春秋••顺说》讲到:“善说者若巧士,因人之力以自为力,因其来而与来,因其往而与往,不设形象,与生与长”。“顺风而呼,声不加疾也;际高而望,目不加明也;所因便也”。从说话的技巧上讲,要善于揣摩听众的心理,顺其思路,让他高高兴兴地接受你的意见。因为你说话的目的是使对方接受你的意见,不是促使听者与你对抗。彭德怀这封信属于直谏的范畴。所谓直谏也就是极言,把话说到尽头,《吕氏春秋••直谏》说:“言极则怒,怒则说者危,非贤者就肯犯危?而非贤者也,将以要利矣。”这里面的思想有好几个层次,一是“言极则怒,怒则说者危”,那是讲言者不能极言而使听者发怒呀!如果你的坦言刺激听者发怒的结果,只能使自己出于极其危险的境界,因为听者与言者都进入了情绪化的阶段,也就是非理性化的阶段,对双方都是危险的境地。非到紧迫无可回旋的余地,那就没有那个必要极言而谏,只有真正的贤者才能犯颜直谏以取得积极的效果;另一种情况是故意用极言来激怒对方,那是有它的个人目的。那样做的结果是把事态推向进一步恶化,那就属于别有用心了。这是古人关于如何说话的经验总结。尽管彭德怀信的内容今天看来基本上是好的,但在选择说话的时机、场合,技巧上还是有缺陷,所以连赞同彭德怀那些思想的黄克诚在七月十七日上庐山看了这封信也讲:“你的意见我赞成,但信的写法不好,语言中有些提法有刺激性。你那样干什么?”还讲“你总是感情用事,你和主席共事多年,应该互相了解较深,这些话何不与主席当面交谈,何必写信”可见黄克诚尽管他赞成彭的意见,但在当时对彭德怀写信的提法和做法是有保留的。即这封信表达的技巧,写信的时间和场合都有不当之处。所以此信没有达到彭所希望的效果,却促成了一场难以挽回的历史悲剧。从言者的角度讲,这个教训还是非常沉痛而又宝贵的。因为你说话的目的是让人能愉快地接受呀!不仅仅是个人情绪化的宣泄。《韩非子•说难》之末有这样一段话值得让人记取。它说:“夫龙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若人有婴之者,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者能无婴人主之鳞则几矣。”其实,这不仅仅对人主而言,与任何人对话时,都有一个说话的技巧问题,并不仅仅是为了迎合对方,而是为了使对方高兴的接受自己正确的意见。《战国策·赵策》与《史记•赵世家》都记载了左师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赵太后是不愿意自己小儿子长安君去齐为质以争取齐国出兵救赵的,而左师去见赵太后。太后盛气相待,他能顺着赵太后疼爱小儿子的思路将心比心地慢慢说服赵太后改变她原来的态度,同意长安君去齐国作质。最终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之。”于是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如彭德怀那样带兵的将领们,不仅要在战场上勇猛作战,也应该有一点文化,如何在言论上,善于达到自己目的,不能以个人脾气和性格原谅自己的不足。
庐山会议的事,是在七月十四日彭德怀写信以后,矛盾才慢慢地不断激化的,它也有一个演化过程,毛批示将这封信印发给全会同志,并且提出通知林彪、黄克诚、宋任穷、安子文等人上山,重新编组,放手让大家议论这封信提出的是非问题。促使矛盾进一步激化的是七月二十一日张闻天的发言,张发言前,田家英已经与他通电话,给他打了招呼,那就是别再火上添油了。结果张闻天说:“不去管它!”张在二十一日的小组会上,一个人整整讲三个小时,结果矛盾升级了。张闻天直言极谏的勇气可佳,但从效果上讲于己、于毛、于彭、于党,于国都不可能是正面的。张闻天在毛心目中又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了解张个人经历的人都能理解这一点,张这一通发言给他换来了副帅和右倾机会主义分子的帽子,实在得不偿失。这不仅仅是讲话内容的是非问题,同样也有一个从会议的实际状况出发,如何争取一个比较好的结局的问题。把这一切置之肚外,也就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吐为快,那么这个场子就很难圆了。《韩非子•说疑》有这么一段话:“若夫关龙逢、王子比干、随季梁、陈泄冶、楚申胥、吴子胥,此六人者,皆疾争强谏以胜其君。言听事行,则如师徒之势;一言而不听,一事而不行,则陵其主以语,待之以其身,虽死家破,要领不属,手足异处,不难为也。”从个人讲,充当关龙逢、王子比干这样的角色,可以因直言极谏而付出极大的牺牲,使自己名垂青史,从国家和民族的视角讲,这并不一定是吉祥的预兆,问题是如何扭转这个垂败的大局。这样的办法,对改变败局未必有益。张闻天那次慷慨激昂的发言,不仅帮不了彭德怀所处的困境,反而使问题更加复杂化。进一步促使毛在七月二十三日庐山会议上的讲话以非常激烈的态度,一反上庐山时纠正左倾错误的那个初衷,变成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反右倾,从效果上讲,于国、于民、于毛、于彭,于自己都是一着败棋。直言极谏,要看对象、看时机;要讲究方法,不能只图个人情绪上的一时痛快,而不考虑实际效果;应该既要达到目的,又要保全自己,要善于因势利导地达到自己的目的。既定的制度环境是客观给定的,不是你想象的;即便要改变制度环境,也急不得,不能乱了自己,故张闻天那天的发言,仍有不少值得总结的地方。
促成毛七月二十三日在庐山会议上转向的还有复杂的国际因素:我们知道一九五九年一月,苏共二十一大的召开,赫鲁晓夫与苏联驻华大使尤金在大会上不点名地发言攻击中共的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公开了中苏之间的分歧。一九五九年七月十六日,赫鲁晓夫在波兰波兹南省一个生产合作社的群众大会发表演说,借讲苏联当年成立公社的情况攻击中国,苏联《真理报》在二十一日全文发表赫的讲话。这与张闻天在庐山会议的讲话发生于同一天。次日,美国《纽约时报》与台湾中央社都对这件事有反映。上述情况迅即通过内参反映到毛那儿,对毛能不有所触动吗?所以毛在七月二十九日批了新华社《内部参考》的三篇报道,其中有《赫鲁晓夫谈苏联公社》、《外报就赫鲁晓夫谈公社问题挑拨中苏关系》。现在我们可以认定这一切都是巧合,但从当时看,能不引起毛的疑忌吗?《韩非子》中有一篇文章,它的题目叫《八奸》,而八奸中的第八条叫四方,它说:“八曰四方。何谓四方?曰:君人者,国小则事大国,兵弱则畏强兵,大国之所索,小国必听,强兵之所加,弱兵必服。为人臣者,重赋敛,尽府库,虚其国以事大国,而用其威求诱其君;甚者举兵以聚边境而制敛于内,薄者数内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惧,此之谓四方。”把这段话说简单一点,那就是外有强者压境,借外力以逼迫国内,难免有里应外合之嫌。毛问过彭,是否从外面取经回来;周总理在八月一日的会上,还问过当年他与彭总一起同斯大林谈话后,斯大林送彭出门时,说过什么话。由此可见涉外关系上之敏感到了何等程度。因为这一类事,从毛的视角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多一分小心为好!这也许就是促成毛在七月二十三日讲话中出现那么激烈地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一个重要原因。
促成毛生这一分多疑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此之前彭与张的行踪。彭在此前,四月间曾率军事代表团访问苏联与东欧各国,而张闻天也于此时要出席华沙条约缔约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外长会议。两人同一天起程,目的地都是波兰华沙,张闻天及其随行人员搭乘了彭德怀的专机,二人同在前舱。彭德怀在东欧与苏联访问期间,二次受到赫鲁晓夫接见,彭于六月十三日回国,几天后又与张闻天同在中南海不期而遇。六月三十日启程赴庐山时,二人又是同乘一节专车,在车上随便交谈,在庐山上两人又是相邻而住。这一切都是巧合,没有问题时,都不成其为疑点,一旦有问题,就不期然地成为疑点。何况彭德怀作为国防部长处于关键位置。苏联当初是国防部长朱可夫的支持,赫鲁晓夫才得以转危为安摆脱危机的,这对毛不会没有印象。再说,我们都知道苏共一直有干涉中共党内事务的传统,特别是第三国际时期。共和国成立以后,尤其是中苏关系出现分歧迹象后,毛对这方面的任何迹象都会非常敏感。从维护国家主权的独立,民族的尊严,这方面的警惕性还是应该有的。断然防患于未然也只是一种防卫措施,问题是错在防卫过度,伤害了自己的同志。
七月二十三日毛讲话以后,提过不同意见的同志,当然会思想不通,有一些背后议论也是很自然的。李锐在他那本《实录》中也讲到:“自己那天晚饭后,千不该万不该,又到了小舟和周惠住处去了。这当然是由于思想不通,满肚子意见要发泄,去找他们谈谈,平息一下情绪。小舟同我一讲,比较激动。他怀疑毛泽东的这篇讲话,是否经过常委讨论。按照讲话精神发展下去,很像斯大林晚年,没有真正的集体领导,只有个人专断独行,这终将导致党的分裂。我们都同意这种看法。我又说,这样的讲话不是翻云覆雨啊?小舟也认为这个讲话,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使人转不过弯来,不仅他们三个在那里背后瞎议论,而且跑到黄克诚那儿去,又说了这番话。李锐还说毛不能一手遮天。黄克诚反而劝他们不要激动,要他们多想想自己的错误,有意见还是当面去找主席说。后来彭德怀来找黄克诚了,他们退出来时,周小舟又在路边碰到了罗瑞卿。罗瑞卿可是公安部长,这说明毛已在注意彭和黄的行踪了,李锐他们几个人去得实在不是时候,怎么不知道避嫌呢?如果我们现在想一下,在那样的场合,几个人到处瞎议论对自己,对会议可能产生什么结果啊!以后八月十日,黄克诚在自己组内检查时看到李锐进入会场,后面还跟着罗瑞卿,因为李锐不属于这个小组。黄克诚立即会感到李锐已把那天晚上他们的瞎议论和盘托出。黄克诚便说:那天晚上,李锐说我们现在是否像斯大林晚年。这句话还不像一颗炸弹一样,进一步激化了矛盾吗?他们这些背后的小广播,瞎议论不是反过来坑了彭德怀,张闻天、黄克诚他们吗?正如一滴水滴在沸腾的油锅里,炸开了锅。我回顾这些事,并非是要责怪在庐山会议上受委屈的各位同志,是为了说明庐山会议这场悲剧是双方互动的结果,是许多因素偶合的结果,要避免重演这方面的悲剧,不能简单的责难某一个人,不能把所有责任推在毛一个人身上,而是如何共同来吸取这样的历史教训,在党内营造一个和谐的民主的政治生活氛围,在处理各种复杂问题时,如何避免任何情绪化的因素,冷静地依照一定程序慢慢地冷处理,才是正确的方式。对于李锐那种一味责难毛泽东个人的说法则本人不敢苟同。我不否认毛晚年有不少缺点和失误的地方,从党的根本利益看,我们可不能倒旗,因为如李锐那样一味情绪化的倒旗,会危害我们党的基础,这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更不利于方方面面从这件事吸取有益于后人的教训,研究历史问题,总结经验教训应该为后人如何行事多提一点有益的启示,而不是一味地去追究死者的责任,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毛也是如此。应有一个理解的态度。
再说毛在这次庐山会议上说过这样的话:“我们有七十万个生产队,七十万条错误,都登报,一年也登不完。这样国家必完蛋,专办讲坏话的报纸,一个星期也会灭亡的。”所以,今天我们办刊物也是这样,如《炎黄春秋》那样专门把毛妖魔化,如辛子陵那样专讲毛建国以后的错误,并把许多道听途说无中生有的东西添油加醋无限放大,那可真是祸国殃民啊。我真诚希望这些朋友能知过即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希望他们不再往佛头上著粪,少作一些孽吧!新闻和言论的自由是公民的权利,但它本身不是我们生活的目标,只是公民维护自身权利和社会公正的一个工具,是我们营造社会和谐的一种手段。而作为手段,则有一个熟悉和掌握的过程,所以它也不可能一步到位。应该有一个慢慢营造良好氛围的过程,它只能在共和国社会稳定的基础上逐步实现。在言论上多一点理性、客观的东西,少一点偏激而又情绪化的东西;在新闻报导上,多一点正面引导,少一点负面问题的报导,对大局稳定还是有利的。为了加快对各种负面问题的及时处理,确实需要一些负面问题的报导及批评的言论,群众中的不满情绪应该有一个宣泄的口子,但这一切应是有控有序地进行,这对大局稳定也是有利的。
庐山会议离开我们已经五十年了,冷静地看待和总结其方方面面的教训还是有很多事情可做,本文只是从言者与听者这二个不同的视角讲一点这次会议的教训,使人们懂得如何在言者与听者之间营造一个良好的氛围,换位思考是正确处理问题的一个非常重要而又不可或缺的条件。这篇博文没有就这次会议争论有关对当时形势的认识这个实际问题的是是非非来讲,这决不是我这篇区区短文所能完成的使命。而且有一些复杂的事情,亦决非是或非二个字所能下定论。需要作方方面面的评估,所以本文的这一缺陷只能请读者谅解了。
2009年5月10日
万花老怪为红颜:
2009-12-07 11:53:12
同意朱老师的看法。其实妖魔化并不可怕,因为大家都知道,人都差不多,喜怒哀乐俱全,人老了,心境难免变化。妖魔者必被妖魔。
李宪源:
2009-12-08 07:35:56
“庐山会议史料文献浩如烟海,各界公认李锐的《庐山会议实录》(增订本,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贡献最巨。”——此处“各界公认”,其实就是资改派的一家之言。
换个角度看,李锐在《庐山会议实录》中承认他8月11日“180度的大转弯”,令周小舟“极其不满”,认为他“言不由衷,推卸责任”,由此可以推断:被李锐断然否定的“周惠谈话”,其中说到周小舟“气的脸色发白,回到房间后大骂李锐是婊子养的”并非空穴来风。
更加叫人起疑的是,李锐在书中对自己每天的活动都有详细记载,但偏偏对周惠谈话录所涉很关键的8月9日、10日之活动,一笔带过……。这样一种发人深省的“省略”,到底是怎样一种性质的“贡献最巨”,有待人们进一步挖掘真相。
新浪网友:
2009-12-08 10:14:51
马立诚是公认的当代汉奸。他的《对日关系新思维》等文章可以证明,没有冤枉他。
他在《人民日报》工作其间,我亲耳听过当时的王社长鄙视其人的言论,报社同仁避之不急,提前两年卷铺盖。
到了《凤凰卫视》,没干两年,又被扫地出门。据他供过职的《凤凰卫视》报道,他在香港时被爱国青年在街上认出,被这些香港的爱国青年痛打。打人固然不对,但马的汉奸言论实在可恨。
现在他以自己所长,写个稿件,赚点饭钱,也无可厚非,只是每每触犯众怒,挑战良知,就不是一个“受虐狂”能概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