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旧中国的21兵工厂到新中国的456厂

俞濯之

解放大西南的战役打响后，我们马上组织开始了对21兵工厂的护厂活动。1949年11月29日早4时，有人打电话对时任国民党21兵工厂厂长的我说:“工厂已被包围，易泽夫(工厂稽查组组长)带着六七个武装人员向你家的方向去了！”不久果然有人打门，除为首的易泽夫，其他人都是身着便装。进屋后，为首的扬言是奉命来保护工厂，并取出盖了阎锡山、杨森大印的条子说:“奉命接收工厂防务，因工厂原有警卫队不可靠，须在早6时前交防。”我一时拿不出主意，只好先和他们周旋到上午11点。其间我几次提议去办公室谈，他们都不理，于是我再次提出去办公室商量。他们把我夹在中间，路经工人食堂前，工人们下班去食堂吃饭，见此情况对特务们抗议:“厂长怎么被押走？”特务们赶紧把我关到办公楼三楼后逃了。大门前的警卫们仍未撤走，但赖琮瑜同志坐在院前竹林里向我打手势，于是我急急下楼。赖琮瑜说:急需手枪监视特务，我马上写了个小纸条，让赖琮瑜去找石克新，而我从后门直奔机枪厂、步枪厂。我赶到宁和中学，这是我心中护厂队的聚集点之一，那里住着补习学校的工人学员。工人向我要枪，我说:“不要急，到时候会发给你们，你们把宿舍大门关起来，不要开灯，不要让特务追来。”然后匆匆从竹篱笆钻到我家的后院，和我妻子裕如简单谈了情况，说完，我又跑去技工学校。

在校大门见到蒋智周，他把我安排在里院一个小库房，给我送了几个馒头。蒋智周不断从小窗户给我送消息，到晚10时前后，他打开小库房的门，进来对我说:稽查组的敌人把刘家台药库的管理员龚老头给抓去了，正押着去药库。我一听，大声说:“赶快找人去刘家台，告诉老乡们向山后转移。那个药库的洞口朝向江边，如果爆炸，压力从洞口冲出，其破坏性很大，后山则较安全。”没过多久，火药库爆炸了，有许多石头竟飞到十几里外的山上，万幸大部分老乡已经转移了。我立即叫蒋智周派人去找董黻才要存枪的房门钥匙，向护厂的职工发枪。匪徒见势不妙，溃散逃离工厂，21厂保留下来了。

21厂的警卫队，相当一个营的编制，原来是金陵兵工厂的警卫队，工厂西迁时来到重庆，他们爱厂如家，纪律严明，大队长原为宋克谟，到重庆，宋调任福利处长，大队副吴隆汉升任大队长，他俩都是黄埔军校的学生，为人正派，是21厂的治厂骨干。从1940年开始，国民党特务机关挤入各兵工厂，渐渐把兵工厂的警卫队也换成了属于军统的交警队。只有21厂的警卫队，因李承干的反对，仍由南京原来的警卫队守卫。他们一直守卫到解放军正式进厂才点交武器撤岗。

11月29日晚十点多，我同吴健安等三人到全厂巡视，在大操场发现堆积如山的成箱黄色炸药。于是我们急匆匆到办公区，发现仓库、办公楼都放有炸药。又从办公区到新电厂，见到新电厂完好无损，心中大喜。正要进厂房去看看，就在竹篱笆门前发现一个横放着的门，门下有只小猪，小猪身上绑有电线直通新电厂。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叫“不好！”立即飞奔抱头躺入地沟里，一声惊天震地的巨响后，我们抖掉身上的渣土，发现电厂新厂房已成一片废墟。新电厂被炸了，老电厂也被炸了，所幸新电厂的发电设备都藏在地沟里，老电厂的锅炉被炸毁，两者合起来还能组装成一个新电厂。

我心里惦着厂区内放的大量炸药，找来金福昌等火药专家鉴定炸药箱有无危险。在炸药还无法处理之时，出现过以下几件事:一是有人通知我去大溪沟开会。那时匪徒还在活动，解放军尚未到重庆。去了之后才知道，是解放军先遣人员找我了解情况。二是回厂时唐风鸣告诉我刘司令员来厂视察，我又赶到步枪厂后山，见到六个穿棉军衣的人，边走边谈。这时天已暗下来，到工厂大营门，一路上我观察刘司令员，发现他不像是刘伯承:我知道刘伯承有一只眼睛坏了，他两只眼都好；眼前的这个刘司令员年纪不到40，谈吐举止不像是高级领导，引起我的警觉，当即暗示工人们做好准备。离厂前，这位司令员在大营门提出要照相，我借口天色已暗照不好，推辞掉了。后来我们从军管会了解到，那帮人都是特务，化装前来搞破坏，结果发现我们防守严密，只好逃走了。遇到的第三件事是有人通知我解放军谢团长在江北等我有要事商谈。我连忙赶去见了谢团长，发现他胸前左上方有解放军的标志，联想起昨天来的“刘司令员”，他什么标志也没有。我对谢团长提起“刘司令”的事，他说“不可能是刘伯承同志，要提高警惕。”

和谢团长谈完后已是晚上，那一大堆炸药仍在原处未动。我又与唐凤鸣商议，为保工厂安全将炸药投入嘉陵江，一切责任由我负，宣布后职工们都勇敢地搬运，很快就平安地将炸药投入江中，职工及家属们也都回了家。

12月1日工厂在大溪沟的办事处打电话通知我说:“段司令员找你，叫你马上来办事处。”我一听心里想:怎么又来个司令？带着问号我马上过江，到办事处段司令还未到。少顷，一辆吉普车开进办事处大门，下来一位穿西装的中年人和一位穿军大衣头戴军帽的军官，我马上迎上前去自我介绍。穿西装的人对我介绍说“这位是段司令”，段也自我介绍说“段君毅”。段君毅同志问了工厂情况，特别问了职工有无伤亡，我都一一作了汇报，然后他带我去范庄，见到曹荻秋、陈锡联、张际春等，又把我送回大溪沟21厂办事处。

12月1日晚，解放军约一营人过江入驻21厂。第二天西南军政委员会工业部派来军代表熊杰、副代表刘先惠还有两个工作人员，这表明解放军正式接管21厂。我以原21厂厂长的身份，向军代表进行交接工作。军代表说，他不接厂长的职务，厂长职务仍由我继续担任，他只是新旧工作的联络员。当时工厂属停止生产状态，职工们仍按原工厂组织，到各自工作岗位上班，每天听熊杰作报告。不久西南军政委员会工业部宣布21厂改称为456厂，我任456厂第一任厂长，唐凤鸣为副厂长。鹅公岩分厂另立新厂，称为296厂。456厂的生产任务仍是生产重机枪、迫击炮、迫击炮弹、工具样板、重迫击炮及炮弹。从此21兵工厂成了人民的兵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