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虽重 自轻则侮

——从岳飞形象设计说起

中国历史研究院历史文化传播中心   恺  心

“雄气堂堂贯斗牛，誓将直节报君仇。斩除顽恶还车驾，不问登坛万户侯。”这首诗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民族英雄——岳飞所作。诗中流露的精忠报国之丹心、还我河山之壮志，千载之下读之，犹令人振衣起舞。

然而，最近某手机游戏公司设计了一个Q版“岳飞”立绘，其形象是袒露上身，牵羊免冠。该人物设计一出，立刻引发热议。网友纷纷质疑，大英雄岳飞怎么能是“肉袒牵羊”的形象！？

什么是“肉袒牵羊”？《左传》载：“楚子围郑……克之……郑伯肉袒牵羊以逆。”《史记集解》引贾逵注曰：“肉袒牵羊，示服为臣隶也。”颜师古注“肉袒”曰：“肉袒者，自挫辱之甚，冀见哀怜。”宋朝鲍彪亦有注曰：“肉袒，露肢体，示欲受刑。”简单地说，“肉袒牵羊”就是赤裸上身，脖子系绳，像羊一样被人牵着，寓意自我羞辱，愿意屈服为臣仆。这在古代是极其屈辱的行为。

中国传统社会讲究礼仪。上至统治者，下至平民百姓，都有一套严格的衣冠服饰制度。即便是普通男子也不能轻易裸露身体，否则即为失礼。只有战败的俘虏才会被要求脱去衣裳，袒露身体。

“牵羊”，同样意味折辱受刑。《史记·宋微子世家》载：“周武王伐纣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矛，膝行而前以告。”历史上，北宋亡国之际真实地发生过一次牵羊受降的屈辱故事。《靖康稗史》中的《呻吟语》记载，宋徽宗、钦宗“二帝、二后但去袍服，余均袒裼，披羊裘及腰，絷毡条于手。二帝引入幔殿，行牵羊礼”，“诸王、驸马、妃嫔、王妃、帝姬、宗室妇女、奄人均露上体，披羊裘”，他们不但皮条缚手，脖子上还套绳，像羊一样被拽扯，其悲惨凄凉之状，令人不忍卒读。朱皇后就因不堪受辱，在行完牵羊礼的当晚即选择自尽。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流传千古的《满江红》寄托了岳飞多少激昂与悲愤。把这样的民族英雄设计为袒胸露背、牵羊脱冠的形象，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实在说不过去，无怪乎网友会产生“侮辱抹黑历史人物”的想法。

历史不能“游戏”。使用历史人物作为游戏角色形象，决不能忽略人物所承载的历史意义。形象设计严重违背历史事实，表面上看好像是对历史不了解，实际上是对历史不尊重，而这次的“肉袒牵羊”设计，更牵涉对英雄人物的侮辱抹黑。游戏人物的设计不尊重事实、不尊重历史，即便它的形象再独特、再精致，也不会得到社会的认可。

手机游戏年轻玩家众多，需要有正确的历史观念作为引导。如果青少年接触的是扭曲的历史，那么历史将不成为历史，民族记忆也将走向破碎与虚无。

游戏虽小，意义不小。历史虽重，自轻则侮。对于历史和历史人物的敬畏，是传承文化的底线。随意涂抹历史人物，戏说历史故事，无异于抛弃优秀传统文化。历史知识不足可以补充，而价值观一旦滑坡，则危害甚巨。

作为新兴行业，手机游戏在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些问题。这次手游人物形象被质疑，正是给游戏制作者发出了警声，提醒有关从业人员，在创作中必须坚守文艺创作的底线，特别是对历史题材应当充满真情和敬意，不能轻佻或儿戏。只有尊重历史，才能设计出真正的好作品。

（责任编辑：窦兆锐 张晓舟）

(原载《历史评论》202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