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南京路上,有一家新新公司,是上海四大百货公司之一,楼内一至三楼为商场,四楼办公,五楼是水火保险部、总进货间、散货仓等,六楼有新新游乐场,附设绿宝、新都、新声、新新等多家大小剧场和屋顶花园,还有新都饭店、新新旅馆、新新美发厅等,七楼最高处为万象餐厅,供应粤菜,此外还设有新新茶室,专卖西点、饮料等。我们今天说的故事,就发生在新新美发厅。
新新公司
新新美发厅在解放前是上海最大最高档的理发店之一。那时的新新美发厅,是高官贵妇、社交名媛等的必来场所,因为一个完美的发型,是可以为自己的形象增光添彩的。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细节满满的电视剧《潜伏》,马太太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但她的发型和妆容明显要好于他人。这些女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知道的多,嘴上还没把门的。四个女人一起打麻将,其中一个女人的老公露出一份情报,她们在交流中就能汇总出四份情报,而且聊着天就能把这些都说出去。
做头发是女人们最无聊的时候之一,聊天可以打发时间,现在的Tony老师们,很关注如何让女人们办卡,而这也恰恰是非常好的探听情报的机会。即便是到了今天,美容院的女士们,仍然个个是交流大师,聪明的推销者,几句话就能套出对方的底细和消费能力,从而向明星们推广百万级的美容服务。
当年太太们的麻将桌,就是今天的微信群
那个时代,能在上海最高档的美发厅做Tony老师,那水平绝对不一般,今天说的这几位共谍就潜伏在这样的地方。他们利用别人陪聊天办卡的机会,从这些贵妇名媛那里套取了不少有价值的情报。
先说说第一位共谍,他化名刘长根,是新新美发厅的女式发型理发师。他会根据每个女人的身份气质,修剪出符合其气质的发型,他梳理出的女式长波浪发型自然漂亮,丝纹清楚,雍容华美,因而许多贵夫人与美女都点名要他美发。刘长根人长得帅,也善于打理自己的形象,精通英语法语两门外语,嘴还甜,会来事,一肚子文化典故,又写的一笔好字,因此颇受女顾客的欢迎,被称为大红牌。下班以后,也常有一些国军的男女军警和他一起吃吃喝喝称兄道弟,直到1948年12月的某一天。
1948年12月下旬的一天,下午4点左右,借故“身体不舒服”外出看病(实际上刚去参加了地下党会议)的刘长根刚踏进新新美发厅大门,只见一个漂亮的“女顾客”匆匆走到了他跟前说:“我的发型坏了,请你带好工具出包。”“出包”是个美发领域的词,意思是带上工具去客人那里做头发。他一听,知道是地下党的暗语,其意是组织遭破坏,你已暴露身份,带好枪马上跑。刘长根听后表面上非常平静,还一味地点头说好,一边迅速将“工具”装入包内,与同事们打了声招呼后,便快步走出新新美发厅大门。
刘长根离开新新美发厅不到5分钟,南京路上警笛声四起,一辆辆军车和警车风驰电掣般的驶向新新公司,很快从车上跳下一个个荷枪实弹的军警,从南京路、贵州路、天津路、广西路把整个新新公司团团围住。而新新公司内的所有大小通道和楼梯也都有军警把守,任何人不许走动。军警头目不相信刘长根刚刚逃走,认为自己已经死死围住了新新公司,百般搜查后,才发现刘长根已经从一个货物仓库的窗户刚刚翻窗离开。
遗憾的是,刘长根虽然逃到了浦东,但最终还是落入了国民党特务的陷阱,被捕牺牲在黎明前夜。
根据Tony老师们具体情况,地下党实际上是早就做了工作的,以尽可能的保护他们的安全。
日伪时期,就曾有这样一位专在贵宾室理发的化名王三宝的师傅。那时候的Tony老师,很多是学医出来的,和今天好多九年制义务教育毕业的不一样,王三宝也不例外。
这个美发厅的档次远远不够新新美发厅的水平,王三宝所在的贵宾厅,电话小车是标配,方便达官贵人和投机商们随时联系。
王三宝曾参与向新四军输送了一些医生,但他自己却被留在了上海做地下工作。他男女发型都拿手,特别拿手理平头,因此颇受男顾客的欢迎,尤其是军警宪特们,还有就是老板和医生们。
1942年4月上旬,当王三宝等安排第二批5名医生坐船到大连时,竟被得知消息的日伪特务劫持。经过一番严刑逼供后,特务们得知新新美发厅的理发师王三宝是这次组织上海医生北上的中共地下党员,便立即下令对王三宝进行抓捕。
王三宝刚刚为一位男顾客理完发,正欲招呼客人时,电话铃突然响起。王三宝拿起电话听筒,仅几秒钟就忙撂下电话,脱去白大褂,从工具柜内取出一个黑皮包,匆匆从后门离开。
新新公司开在南京路上的两扇正门已被日伪特工人员把守着,王三宝就从新新公司靠贵州路天津路的一扇大门跑了出去,但还是和守在贵州路天津路的特务们发生了枪战,导致王三宝烈士中枪牺牲。
在美发师这个行业,由于很多顾客是女性,因此如果美发师也是女性的话,往往在交谈的时候能更好的拉近关系,套取情报,解决问题。特别是某些贵妇私会小白脸的事情,往往需要把美发师叫到外面,而不是去美发厅做头发,这时候女美发师的长处就显现出来了。
那时候的高级美发师很有一些是学医出身,本身就是上流社会的人,因此和这些上流社会女士交流起来并无隔阂。比如烫发,尤其是化学烫,靠的是对头发里双硫键的打开和重建,当时技术还不是很成熟,只有掌握了一定知识的人才能掌握。而化学烫又不用受高温烘烤的罪,就比较受贵妇们的欢迎,因而对操作人员的要求也高。
我们这里说的女共谍,化名周曼丽,是从一家在沪的美国化妆品公司跳槽来的。周曼丽长得非常漂亮,身材高挑,皮肤白净,头上总是梳理着一个漂亮的花纹式发髻,惹人喜爱。周曼丽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她的美容技术与女式盘发技术水平也很高。她在美国化妆品公司接受过严格的培训,并有丰富的实践操作经验,因而顾客们对她非常满意。
周曼丽不但会讲扬州话、上海话,普通话说得也标准,还会讲英语、法语。当时租界内涌入了全国各地的有钱人及各国洋人,这使得周曼丽在工作中接触到了方方面面的人。在周曼丽的老顾客中,有女明星、老板娘、姨太太,有风月场上的交际花,还有女教师和教会医院的女医生与女护士。其中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周曼丽同她们都可以顺畅地交流与沟通,再加之她对人热情,服务又仔细认真,日子久了,周曼丽的女性顾客就逐渐增多,她们每次都指名道姓找周曼丽美容美发。当然,她也不缺追求者,只是她从未答应过。
周曼丽后来也牺牲了,牺牲于76号特务的一次设伏抓捕。她的牺牲,源于在一次药品运输中被日伪军的意外发现。当时两名交通员在火车站接到了地下党员传递的西药,准备坐火车送往根据地,但是火车到了嘉定,交通员被设卡检查的日伪军发现,枪战中交通员牺牲,药品落到了敌人手里,但可惜的是开药的单子没有被及时销毁,结果被日伪一起缴获。日本人查到了开药的女医生,女医生在日军的威逼下,交代了这批药是周曼丽私下里托她开的,并在日军的威胁下,设下了陷阱,准备诱捕周曼丽。
当时新新美发厅在租界,日本人还没撕破脸,不能直接到租界抓人,所以才诱捕。日本人在东亚旅社定了一个房间,要女医生打电话约周曼丽上门做头发。周曼丽不疑,就带着工具去了。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但已经来不及了,被特务压住,周曼丽拼尽力气服毒自尽,壮烈牺牲,没有落入敌手。
第二天,有一家报纸在并不醒目的版面右下方登载了这样一则短讯:
昨晚东亚旅馆302房间有一女服毒自杀,死者年约23岁上下,袋里留有遗书,寻短见原因为逃婚,巡捕房正对此事作调查。
中共地下组织及时识破了敌人的阴谋,保护有关同志脱出险境。
这几位共谍,他们分别属于不同的系统,里面提到的名字也是他们潜伏时期的化名,真名还在有关部门的档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