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理性主义的批判

为蒯辙元新著《崩溃边缘》作序

卢麒元

一个优秀的人文学者，必须具备这样的品质：深彻的悲悯情怀和敏锐的危机意识。

在现代宫廷文化的熏染下，溢美成为当代人文学术的主旋律。“崩溃”一词显然是煞风景的。我们打算用“稳定压倒一切”和“不折腾”去等待敌人的崩溃。

辩证唯物主义认为，真正的崛起，必定伴随着崩溃。是在崩溃中崛起，是崛起就必然引发崩溃。几乎所有大国的崛起都伴随着改良(英国)、革命（法国），甚至战争（美国）。不能认识崩溃，不能面对崩溃，不能理解崩溃，不能控制崩溃，不能超越崩溃，也就绝然不会产生真正的崛起。崛起，从来就不是请客吃饭。崛起，绝对不会是和风细雨。

如果一定要用积极的词汇来表达“崩溃”，那就是裂变。

中国就是处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从一种稳定结构向另一个稳定结构过渡即谓转型，必然发生能量损耗，必须有效控制这个耗散结构，巧妙整合各种力量，重建新的稳定结构。同时，中国的转型并非处于封闭环境。中国处于世界整体转型的大环境中。如何内外通融，借力发力，汲取外部结构耗散的能量，达成内部结构的平衡，并在世界结构调整中争取主动，占据有利的地位。这一切，考验着中华民族的智慧。

蒯辙元先生敏锐地意识到中国崩溃亦即裂变的来临。他以强烈的责任感，提示人们关注负面的因素，他的崩溃论，是真正有价值的崛起论。

笔者认为，就哲学意义而言，新自由主义面临不可避免的崩溃。说来可笑，新自由主义在形式上战胜了马克思主义的那一刻，也就注定了它走向灭亡的命运。这是西方理性主义达到巅峰之后的自然堕落，这是西方理性主义历史发展的必然终结。西方理性主义在挑战上帝的过程中，最终失去了自我，陷入到了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的深渊。在理性主义泛滥的现代工业社会，在价值虚无的后现代社会状况中，人们再次陷入贪婪、堕落和自我毁灭。此次席卷全球的金融风暴，不仅是西方经济衰退的现实反映，更是西方哲学没落的现实反映。中国作为西方理性主义社会实践的一个分支，同样陷入了历史的困境。令人深感忧虑的是，我们对于自己身处的困境缺乏起码的哲学思辨。主流精英们死守着西方理性主义，拒绝一切主动和积极的变革。

所以，最重要的，不是谁能在金融风暴中第一个实现经济的复苏，而是谁能够第一个在精神上觉醒。从这个意义上讲，反思的学者，以及那些有深度的反思，对于中国和世界都是弥足珍贵的。

笔者认为，就现实而言，中国“山寨”了西方的狭隘理性主义，造就了近三十年来极端的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当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转化为制度和政策安排之后，也就背离了自然规律和抛离了人性的本原。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发展”自然成为一个时代的“硬道理”。但是，“硬道理”的工具理性，撕裂了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和谐，埋下了矛盾和冲突的种子。这也就为裂变提供了历史的原动力。

因此,更为重要的，不是如何选择理性主义的政策和措施，而是必须首先完成对理性主义本身的哲学批判。不进行深刻的反思，就无法寻找到一条适合中国发展的正确道路。当代中国狭隘的西方理性主义意识，演变成为中国式的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它们胁迫政治，操纵经济，愚弄社会，“软禁”了中华民族最优秀的思考者，“遮蔽”了那些极具世界意义和历史意义的深刻思想。正是这群“西装革履”的“弱智儿童”酝酿着中国的崩溃。此刻，他们正深深地沉迷于漫画烟花式的崛起梦境中。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人必须高度关注那些“专业学者”和“技术官僚”的愚蠢行径。中国极其需要深刻的哲学家和深刻的哲学批判。

近三十年来，中国陷入了文化虚无主义。文化虚无主义的最大恶果就是丧失珍贵的民族国家的主体性。中国人可谓放弃了独立思考的优秀传统，在左的理性主义（马克思主义）和右的理性主义（新自由主义）中痛苦爬行。中国现代学术弥漫着“高贵”的奴性。当代中国似乎很难容下一个本土的独立思考者和一篇独立思考的文论章。中华文明古国，几乎丧失了用自己的逻辑和语言描述自己思想的能力。当代中国的主流知识分子毫无自信与自尊，除了向祖宗吐口水，就是抖搂那些貌似时髦的理性主义的陈词滥调。那些肤浅的洋人和洋奴们卑劣的思想，竟然被神圣化为绝对真理，堂而皇之地成为大国意识形态的主宰。想一想吧，伟大的康德和黑格尔，留给世界的是马克思和希特勒！理性主义的不理性注定了理性主义的历史悲剧。已经长达一个多世纪了，中国人始终无法走出狭隘理性主义的阴霾。中国的政治经济运行逻辑充满了庸俗的理性主义色彩。谓之狭隘理性主义是客套话，说穿了，就是赤裸裸的现实主义和功利主义。人们捡来西方的小聪明就当成了大智慧。举国浑浑然百余年啊！尤以近三十年之愚昧荒唐为甚！毫不夸张地讲，中国近三十年深受西方理性主义侵害的思想领域沦陷的惨况，绝对不亚于当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城。

蒯辙元先生交游甚广，朋友中贵重而闻达者多矣。他之所以执意邀笔者写序，实在是想搞一点思想的“扩胸运动”。的而确，中国思想界的阴柔之气快让人窒息了。断了根的中国西洋奴才们用西方“三纲五常”式的庸俗理性主义、新自由主义紧紧束缚着中华民族的灵魂。是时候驱逐这帮变态的家伙了。笔者欣然为蒯辙元先生的新书作序，就是希望中国的思考者能够冲破近现代以来的“西方道学”的思想藩篱，打破一切教条，从中国古典哲学再出发，开启中国的文艺复兴，将中国的新文化运动提升到全新的历史高度。进而为中国的未来乃至于世界的未来，寻找一条光明的出路。

我喜欢王阳明先生“致良知”的说法。一个“致”字，充满了自主与自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致良知的中国人，决不畏惧崩溃。心无挂碍，则无恐惧。让一切腐朽、衰败、落后的东西死亡吧！让我们去迎接健康的、蓬勃的、充满生命力的新生。历史是辩证发展的，正是在从容应对崩溃的过程中孕育着中华民族真正的崛起。

如此说来，《崩溃边缘》也就是《崛起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