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受灾家庭的部分成员在一起合影
姚若群和7年前的自己合影
贾益勤和7年前的自己合影 今天,是5·12汶川大地震的七周年纪念日。7年前,大河报记者在地震灾区用镜头拍下了十户家庭的合影,他们均在地震中失去了孩子。以后每一年的5·12纪念日前,记者都会如约把前一年所拍的照片送给这些家庭。这一约定持续了7年。
因种种原因,这十户家庭的成员已不能都联系上,而在联系上的家庭中,又因多种原因很难为夫妻双方再拍摄合影。今年,记者把镜头对准这十户家庭中能联系上的七名成员,为他们每人拍了一张与七年前的自己的合影。对于逝去的孩子,他们有什么话说?记者做了一个沉默的倾听者和记录者。
姚若群:添了个娃娃,俺家又有盼头了
虽然在映秀街上分了一间门面房,可我认不得字,做不得生意。要是我那个二娃儿吴勇明还活着,他肯定能帮得到我。
地震前我有两个娃娃,老大吴勇刚14岁,老二吴勇明13岁。老大爱上网,经常逃学去网吧,老二学习好,也听话,从来不逃学。地震那天,逃学的老大活下来了,老老实实在学校上学的老二被砸死了。
老大从地震过后就没咋回过家,今年2月份倒是回来过几天,也不帮忙干活,天天上网吧,没过几天我就把他骂走了,现在,在云南跟着别人学修车。
我现在最想跟老二说的是,地震过后一年,我又给他生了个妹妹,起名叫吴姚姚,现在6岁了,很懂事,也很听话,只有看到这个孩子,我心里才好受些。地震中,我们家总共死了10口人,几年了,只添了这一个娃娃,俺家又有盼头了。
贾益勤:你爸回来了,这个家还在
我女儿李培要是还活着,今年也该结婚了。我只有这一个娃儿,地震时在都江堰向峨中学读初二,学校的楼房垮了,他们班没几个逃出来的。
前几年,我两次怀孕都流产了,再后来就怀不上了。去做试管婴儿,还是不行。医生说,一是岁数大了,二是因为我心里老在想死去的女儿,有影响。
以前孩子在的时候,天天干啥都有劲儿。一下子没了娃儿,就没了盼头,家里也就没了生气,天天死气沉沉的。
去年你没见到娃儿她爸,他去贵州打工了,一走就是大半年,连个电话也不打。今年因为外面不好揽活了,娃儿她爸过完年就没再出去,他可能也听说了,我去年曾自杀过两次,他怕不在家我再走绝路。
要说今年最大的变化,我想对娃儿说:“你爸回来了,咱这个家还在。”
李学:女儿没了,过一天算一天吧
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一走就是大半年,有时过年也不回来,主要是不想回来。女儿去世后,我一回到家,就想起女儿,到处是她的影子。
今年在外不好找活儿了,更主要的是妻子精神不好,前些年我们是打算离婚的,我们俩岁数都大了,她一直怀不上孩子,我们就商量着离婚,可我回来后听邻居们说,她自杀过两次,都被救过来了。
我怕对不起走了的孩子,她要是知道她妈妈自杀的事儿,肯定会很伤心的。我今年对着记者向女儿保证,我再也不会离开她的妈妈了,我会照顾好她的,请女儿放心,在那边照顾好自己。我和她妈都很好,政府给分了房,年年给补贴,我再打些零工,吃喝不愁。
唉,一晃都过去七年了,可还是一遇变天,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女儿带伞了没有。吃饭的时候,她妈妈还总要多留一双碗筷,没了女儿,这一辈子只能是过一天算一天吧。
地震后出生的小欣然,长高了。记者朱长振摄
李富友和7年前的自己合影
李富鸽和7年前的自己合影
吴富贵和7年前的自己合影
邓清秀要小女儿与过去的“自己”合影,小姑娘面对镜头,做出一个鬼脸。 邓清秀:我还想回到以前的生活
地震前我有两个女儿,老大叫王欣玥,老二叫王欣茹,地震时都在映秀小学,全都被埋进学校了。
地震过后一年,我又生了个小女儿,给她起名叫王欣然,希望她快快乐乐,顺其自然,健健康康地成长,也不希望她有啥大富大贵的。
现在她爸去贵州打工了,我在家每星期一送小女儿去都江堰上学前班,星期五再接她回来。虽然现在映秀镇上也有学校,听人说是广州援建的,建筑质量很好,可我再不敢送小女儿去上学了,心里面有阴影,总怕小女儿在学校再出啥事儿。
要是让我对两个去世的女儿说些最想说的话,那就是,我宁愿不要现在的楼房和小女儿,我宁愿还过着以前在桤木林山上住的日子:家里能喂些猪,养些鸡,菜是自己种的,啥都不用买,两个女儿自己去上学,下学自己跑回来。
现在我这个小女儿,只要一回来,我一刻都不会让她离开我的视线,生怕一转眼,又没了。
李富友:姐姐要嫁得近一些
我儿子李志遇难那年15岁,从那以后,我再没去过向峨中学,不过听说这个中学地震过后就没得(有)了,因为孩子们都遇难了,再开学,就没几个学生来上学了。
地震时我从家里跑到学校参与“扒人”,那楼房建得很差,钢筋少,水泥也不行,要不然会一震就垮?而学校周边的好多民房都没有倒塌,我儿子他们上课的那所教学楼一共四层,地震一震,变成两层了,孩子们都压里面了,惨哟,我儿子扒出来时我都认不得了。
这几年我也到建筑工地上干活,包工头都交代,只要是学校的房子,都要格外小心,不仅要建结实,用工用料也都格外讲究,要是地震以前的学校都像现在的学校该多好啊,说不定我儿子就不会死了。
我最想给儿子说的是,他姐姐出嫁了,嫁在邻村,她以前在成都打工,有个很好的小伙子喜欢她,家庭条件也不错,可她说不能嫁得远了,弟弟不在了,她要嫁得离娘家近一些,替弟弟照顾父母。
她总是不放心她妈和我,现在还是两头跑,婆家住几天,就又回来住几天,家里的东西也都是她在操持,今年外边的零工也不多了,我就不出去打工了,天天在家打打麻将、喝喝茶,儿子你在那边就放心吧。
李富鸽:要是儿活着,也该结婚了
儿子李勇去世的时候15岁,被压在向峨中学的教学楼下了,我在那儿忙了几天几夜,把他扒出来后,抬回来埋在他经常上学的路边上。
现在我最想给儿子说的是:勇儿,你又有个妹妹了,今年3岁,叫李贵妍。你妈妈天天在家照顾她,我在镇上一家工厂打工,一个月能挣3000多元,政府给分了新房,现在都住在小区里,家里原来的房子地震时垮了,现在政府都收回去租给了一家公司,每年分几次给租金,我们吃不愁穿不愁,儿子你在那边别牵挂,每年5·12纪念日我和你妈都会去给你烧些纸钱,你活着的时候想要的新衣服、新鞋子没舍得给你买,现在都买了烧给你,儿子你还想要啥,给爸爸托个梦,爸爸给你买。
还有个喜事儿要给你讲,你的同班同学张贵强今年5月12日要结婚了,他是你们班唯一逃出来的一个,地震时他提前出来上厕所了,被压在厕所里一天一夜,被扒出来时只受了点轻伤。现在我们这附近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和姑娘都不多,他找了个高山上的女孩子,我们好多家长都商量好了结婚那天要去,一定要热闹热闹,好多年没办喜事儿了。我的勇儿,要是你还活着,也该结婚了。
吴富贵:将就着过吧,啥也不想说了
这位受访者面对记者,就说了这一句话。
记者手记
为了不遗忘
5·12汶川特大地震发生后,我第一时间赶往灾区,与战士们一起吃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内,参与了遇难者遗体的挖掘和掩埋,目睹了灾难后的生离死别,也见证了发生在这里的危房爆破和板房搭建……其间,我分别在都江堰、映秀,为10户家庭拍过合影。
当时筛选这10户家庭时我遵循了这样的原则:一是孩子在地震中遇难;二是夫妻双方都健在;三是房屋在地震中消失。
当时,我在他们房屋原址废墟上给他们拍合影时,这些夫妻都不约而同地在中间空出一个人或两个人的位置,我知道,这是留给他们刚刚遇难的孩子的。
一周年,我重回灾区回访时,分别给他们送去了当年的合影,并再次为他们在帐篷前拍下合影,并约定下一年会准时给他们送去。
前几年,这个约定完成得十分顺利,该系列报道也在《大河报》连续多年的地震特刊中得以呈现。
可越往后的这几年,我发现为这些夫妻拍合影的约定完成起来愈发的困难,因为这些夫妻中,有离婚的,有自杀的,有下落不明的,更多人为了生计而背井离乡外出打工,今年我只能让他们和7年前的自己合影,来完成这个约定。
镜头再小,也可记录历史。无论如何,我们的这一约定还在坚持履行,我们的这一关注还在持续,这是《大河报》在所有媒体地震报道中独有的持续采访。回忆,是为了不遗忘。□特派记者朱长振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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