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联合国聚众涉险·开国第一战(5)》
第五章
得陇望蜀 联合国聚众涉险
励兵秣马 志愿军整装待发
寇压东邻逼国门,
哀兵奋起逐嚣尘。
经邦济困两相顾,
擎起江山挽陆沉。
——笔者咏史绝句《七绝·出兵》
麦克阿瑟的仁川登陆在战略上达成了最大效果。
朝鲜人民军两面受敌首尾难顾的被动态势已经形成。
在阿尔蒙德率美第十军登陆的第二天,沃克将军即率釜山防御圈内的美骑兵第一师、步兵第二师、步兵第二十四师、步兵第二十五师,韩军首都师、第一师、第三师、第六师、第七师、第八师等部开始向朝鲜人民军发起猛烈反攻。
朝鲜人民军被迫转入战略退却。
局势已不可逆转。
但登陆的美第十军在战役和战术行动的发展上,却并不顺利。
朝鲜人民军在汉城附近的部队兵员不足两万,都是新组建的后备兵团,装备和训练都很差,有些甚至连武器都没有。但为了给洛东江前线的人民军主力迅速北撤赢得时间,他们在民族保卫相崔庸健次帅的指挥下,对登陆的美第十军部队进行了英勇的阻击。其顽强精神和牺牲勇气令美国士兵们大为震惊,也大大出乎麦克阿瑟的意料之外。他们惊异的发现,这些东方人与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遇到的德国人或意大利人完全不同,他们不会跑到公路上举手投降;只要有几袋大米和几发子弹,一两个北朝鲜士兵就可以给整排整连的美军制造很大的麻烦。这些勇敢的斗士一有机会就打死他能看得见的任何美军官兵。陆战队和陆军常常为朝鲜人民军游击队给后方和侧翼造成的麻烦恶语相交,争吵不休。
9月25日——战争爆发3个月的日子,麦克阿瑟的参谋长阿尔蒙德少将在记者招待会上发表汉城已获“解放”的公报。可陆战队的军官和士兵却对那份公报厌恶不已,都说当然“在报上读起来比实地进行要容易得多。”虽然仁川距汉城不到30公里,美第十军8万之众在优势炮火和航空兵的支援下,爬行了13天,在这份扯乱淡的公报发表后的第四天,在付出了惨重伤亡的代价后,才真正得已完全占领。
对于美军来说,攻击汉城确实是一次得不偿失的行动,也是好出风头的麦克阿瑟奇谋之后的败招。从美方的战争全局利益出发,仁川得手后,正确的做法应是置汉城于不顾,充分发挥其机动力强的优势,全力绕过汉城由西向东突击,迅速掐断朝鲜人民军北撤退路,力争在朝鲜南部解决问题,以避免日后触动三八线这个敏感问题。虽不敢说会将金日成全部解决,但至少会大大加重他们的危机。而麦克阿瑟却为了一时的风光,孜孜于汉城这个只有象征意义的目标,让具有高度机动力的陆战队在汉城的大街小巷上与北朝鲜人争砖逐瓦地较劲——这与中国内战时蒋介石孜孜于延安一城之得失,如出一辄。无怪乎,愤懑的沃克将阿尔蒙德的美第十军尖刻地讥讽为麦克阿瑟的“公共关系部队”。
真够刻薄的了!
但仁川的效果对麦克阿瑟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又一次证明了他比白宫那些坐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的蠢材们强过千百倍。
时任陆军副参谋长的马修·李奇微中将后来也对仁川登陆行动作出了不算过分的赞扬:
“这次作战行动从构思的大胆、制定特种作战计划的才干以及实施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勇敢、锐势和艺术,在军事上都是很突出的。”
“不过,”这位麦克阿瑟后来的继任者接着说,“仁川登陆的胜利带来了一个更加微妙的后果,就是人们对于麦克阿瑟将军的一贯正确性几乎发展到了迷信的地步。就连他的上级也好象开始怀疑自己对麦克阿瑟的任何决定提出疑问是否应该了。结果,麦克阿瑟失去了得到坦率而有见识的批评的机会,而每一个指挥官本来是应该获得这种机会的,尤其是当他力图从700英里之外‘指挥战争’时。”
这不,骄矜之状形于色的五星上将要抖抖威风摆摆谱了——他要和李承晚总统一起,乘轿车返回大韩民国的首都。
可是现在汉江上的桥都已被炸毁。
“乘直升机行不行?”有人询问麦克阿瑟的司令部。
“不行,如果没有桥,就现架一座。”
陆战第一师师长史密斯少将正在为汉城外围的战斗忙得焦头烂额,接到这个出风头瞎摆谱的命令真是怒火中烧,但也只好骂骂咧咧地把大部分陆战队员撤出战斗,来为招摇过市的司令官架桥。
在吹吹打打的“还都”仪式上,老泪纵横的李承晚紧紧握住麦克阿瑟的手说:
“我们敬佩你,我们把你看作我们民族的救星来热爱你。”
一向对麦克阿瑟不感冒的杜鲁门总统也着实地夸奖了他一番:
“军事史上没有任何军事行动能同你以空间换取时间的迟滞战相比拟,……也无法同你的最终的解放汉城的功绩卓著的作战行动相比拟……我向你们大家致敬,并代表我们在国内的所有人对你们大家说:‘干得好,干得漂亮!’”
这个时候,谁也不吝惜赞美的词汇,纷纷争先恐后的往五星上将那张老脸上涂脂抹粉。
颂歌盈耳神仙乐!
兴头上的麦克阿瑟更是觉得意犹未尽。
再露一手?
9月23日,从洛东江反攻的美国骑兵第一师与从仁川登陆后向东南突击的美国步兵第七师在水原会合,完成对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的合围。
9月29日,沃克中将的第八集团军与阿尔蒙德少将的美第十军进抵三八线。
下一步该怎么办?
一个棘手的问题摆在了白宫面前。
李承晚才不管什么三八线呢,他要的是全朝鲜。
当他挺胸昂首地从国会大厦里热闹的“还都”仪式上走出来的时候,心中充满了志得意满的良好感觉,尽管连他自己也觉得这种感觉中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狐假虎威的意思。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种感觉保持到底,这种感觉对于一个70多岁的老头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得意中,他召来大韩民国国防军陆军参谋长丁一权中将。
“三八线上有什么标记吗?”他问道。
“没有,所有的碑界和标记均被拿掉了。”丁一权答道。
“你觉得我们还该把这些玩艺儿当回事吗?”
“这条线只是划在地图上的一条线。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李承晚要听的就是这句话。
他咄咄相问:“为什么不让你的部队越过这条不存在的线?”
“只有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将军才有这个权力。”
“死脑筋,”李承晚骂道,“你是联合国军的陆军参谋长还是大韩民国军队的陆军参谋长?”
“当然是大韩民国军队的陆军参谋长!”
“既然如此,你不认为你应该服从大韩民国总统的命令吗?我可以授予麦克阿瑟将军指挥韩国军队的权力,也可以收回这个权力。今天我就收回这个权力。”
诚惶诚恐的陆军参谋长立正答道:“是的,总统先生,如果你给我命令,我立即就执行!”
身处深秋却如沐春风的总统潇洒地信笔一挥,一纸手令落在了陆军参谋长的手中:
我是国家最高统帅,要按我的命令北进。
捧着尚方剑的丁一权将军乘轻型飞机赶到前线时,韩军第三师第二十三团已有一个营靠近并准备越过三八线。
他找到了正准备跟进的团长金淙舜上校。
“立即给我叫通这个营长!”
金淙舜通过电台找到了这个营长。
陆军参谋长决定给这个冒失的营长开个玩笑:
“你知道你这样干是违反了军规吗?”
营长吓得声音直打哆嗦:
“知……道,知道,不过三……三八线不……不是不再管用了吗?”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已违犯了军法,准备上军事法庭吧!”
营长反而豁出来了,声音也不再哆嗦:
“请给我们下命令继续前进吧,别丧失这个大好时机,我们都想做第一个进入北方的人!”
“好小子,真有种!”陆军参谋长一边想一边接着问:“你看见北傀军①[① 北傀军,韩国军队对朝鲜人民军的蔑称。]了吗?”
“看见了,他们正忙着逃跑和焚烧粮仓呢。”
“一个连够用了吗?”
“这会儿一个排足矣!”
“现在没有联合国军,没有麦克阿瑟和沃克,也没有李总统,也没有我这个陆军参谋长,只有你这个勇敢的营长!懂吗?”
“明白!”
陆军参谋长搁下了话筒。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新中国的领导人立即面临一次重大而艰难的抉择。
仁川登陆的当天,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内务相朴一禹次帅奉金日成之命到达安东,向第十三兵团领导人邓华、洪学智等通报情况并恳请中国出兵援朝。朴一禹长期在中国工作,曾在八路军中任职,与邓华等熟识。
正在惭愧中的金日成派他先给中国吹吹风,作个铺垫。
毛泽东已预感到了一个历史关头的来临。
仁川登陆后的第三天,他致信代管东北边防军的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要东北边防军作好出发准备,看来不出兵是不行了。同时急调正在湖北的第四野战军第五十军赶赴东北西丰、辽源、磐石、海龙一带集结,暂归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指挥,准备用作第十三兵团预备队。
第五十军是1948年10月由曾泽生将军长春起义的国民党第六十军及第四野战军加强的战斗骨干改编而成的,六十军是滇军部队,抗战时在台儿庄战役中有上佳表演,起义整训后又参加了南下解放四川的战斗,也是一支劲旅。
曾泽生、徐文烈将军时任该军军长和政治委员。
与此同时,周恩来命令在京待命的柴成文率东北军区后勤部副部长张明远、第十三兵团侦察处长崔醒农、第三十九军参谋处长何凌登、第四十军一一八师参谋长汤景仲、军委炮兵司令部情报处副处长黎非等人以武官名义入朝了解情况,堪察地形,进行战场准备。
9月20日,在毛泽东的赞同下,周恩来以个人名义致电中国驻朝大使倪志亮,请他向金日成转告他的建议,坚持自力更生,长期奋斗的总方针,力争保持三八线以北地区,使持久作战成为可能。
当时,中国领导人的基本方针是:对外应先向敌人发出警告,争取让他知难而退。如果敌人打到三八线时提出和谈,就不应放过这一机会;对内则请各大区负责人再议一议,掌握好出兵的时机。
9月27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代总参谋长聂荣臻对求见的印度驻华大使潘尼伽阐明中国政府的态度:
“一旦战争起来,我们除了起而抵抗之外,是别无他途可循的。”
与东西方人士都保持着良好关系的潘尼伽大使似乎不经意的提起,1949年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时,麦克阿瑟曾对美联社记者托宾亲口说过:“给我500架飞机就可以摧毁他们。”
曾在日寇重兵围剿中开辟了晋察冀抗日模范根据地的聂荣臻轻轻一笑:
“我们把原子弹都看成是纸老虎,何况几百架飞机?!”
9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务院总理周恩来在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庆祝国庆一周年的讲话中向全世界宣布:“中国人民决不能容忍外国的侵略,也不能听任帝国主义者对自己的邻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
最后一句是周恩来在定稿时加进讲话稿的。
其意不言自明。
可就在同一天,韩国军队越过了三八线。
第二天,朝鲜外相朴宪永携金日成的亲笔信飞到北京,面呈毛泽东、周恩来,正式请求中国人民解放军出兵支援。
同日深夜,金日成在平壤召见中国驻朝鲜大使倪志亮和政务参赞、武官柴成文,希望中国尽快派出部队支援朝鲜人民军作战,反对美国侵略。
事急矣!
正在兴头上的麦克阿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在三八线止步。
早在美国刚出兵的7月间,他就毫无掩饰地对来访的柯林斯将军和范登堡将军说:
“我要歼灭北韩军队,而不是把他们赶回去。我也许要占领整个朝鲜。”
而现在,胜利女神已经向我们投怀送抱,凭什么还要刹住脚步?
国务卿迪安·艾奇逊也和与麦克阿瑟看法一致。
他认为,要是让指挥官们在抵达前线的当口脱离接触并转守为攻,在军事上是一项绝对荒谬的举措。
不能让他们“挺进到一条正式疆界就停止不前。”
李承晚更是欣喜若狂,韩国部队已经首先越过了三八线。
自从美国军队介入朝鲜以后,白宫就始终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不下,国务卿艾奇逊等鹰派极力主张突破三八线的约束,在朝鲜全境采取军事行动,让李承晚的“大韩民国”完成朝鲜统一;乔治·凯南等鸽派则认为远东地区的力量平衡排除了任何一方完成统一的可能,而且“联合国军”在三八线以北的军事行动,可能“导致与苏联和共产党中国发生冲突”。凯南早在8月21日就上书劝谏,“我们并无必要一定得看到一个反苏的朝鲜永久地扩展到全朝鲜。”因为,美国“并无能力使朝鲜永远置身于苏联轨道之外。”
应该说凯南等人是真正为美国利益着想且富有真知灼见的。
可惜凯南此时已离开国务院政策研究室主任的职位,变成了顾得上才问,顾不上就不问的“顾问”。
他的意见未被采纳。
9月11日,美国总统哈里·杜鲁门批准了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第11号文件,而这个文件中最重要的内容,就是在认定只要苏联和中国没有干预时,就应授权麦克阿瑟将军事行动扩展到北朝鲜,完成统一朝鲜的使命。
美利坚合众国为此而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直到20多年后,一个名叫理查德·尼克松的美国人把握着橄榄枝的手伸过太平洋,才为这种漫长的支付打上了句号。
出于政客的圆滑心理,白宫一直含含糊糊地不对朝鲜统一问题作出明确决定。
现在事到临头,杜鲁门仍然想耍滑头。
9月27日,杜鲁门授权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发布正式命令:
你的军事目的是摧毁北朝鲜的武装力量。为达此目的,授权你在朝鲜的三八线以北进行军事行动,包括两栖登陆和空降或地面行动,……
但这句斩钉截铁的话的后面,却带有诸多条件状语从句:
……,只要在采取这此些行动的时候没有大量的苏联或中国共产党的部队进入北朝鲜,没有要进入北朝鲜的声明,也没有恫吓要对我们在北朝鲜的军事行动进行抗击的话。
也就是说,白宫把这个本该由他们自己来完成的抉择,交给了政治判断方面一贯表现弱智而又自命不凡的麦克阿瑟。
不知麦克阿瑟是压根就没看出这是政客们的小算计呢,还是看出来了却仍然不以为然。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他一意孤行地让他手下的“联合国军”从三八线冲进了北朝鲜。
不过,参谋长联席会议最后还是有一点明确的指示:
“出于政策上的需要,在与苏联接壤的东北各道或在沿满洲边境的地区,不得使用非朝鲜人的地面部队。”
对于联合国,杜鲁门决定避开它,现在苏联人回到了安理会,一张否决票可能会使“联合国军”越过三八线的合法性丧失殆尽。他实际上采取的是这样一种做法:在消灭北朝鲜军队统一朝鲜之前,避免使三八线成为一个有争议的问题。
在这种背景下,9月29日,那个一向对麦克阿瑟不感兴趣的国防部长乔治·马歇尔发来一封很重要的电报:
我们希望你认识到:你在向三八线以北推进时无论在战术还是战略上都不受限制。……人们显然不愿意出现必须对越过三八线进行投票的局面。相反,人们希望看到你在军事上已证明有必要这样做。
飘飘然的麦克阿瑟一定从这封信中读出了君临万物的感觉。
就凭这一点,他日后成为白宫的替罪羊也是其本性使然——今天不倒霉,明天也要倒霉。
这也是一种冷峻而公正的历史选择。
美国军事历史学家拉塞尔·韦格尔在其著作《美国陆军史》中,曾对此作过一番不无冷静客观的评述:
尽管麦克阿瑟在远东和朝鲜享有相当的自主权,但做出把战争扩大到三八线以北的决定却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项决定是由联席会议的参谋长们、国家安全委员会和总统,以军事上打败北朝鲜军队为理由共同决定的。这时联合国大会加入了进来,这是受到一种思想的诱惑,即认为如果麦克阿瑟进入北朝鲜,战争的根源就会消除,南北朝鲜就能统一。
的确,真要秋后认真算账,美利坚合众国的头头脑脑全都没跑!
问题是,替罪羊只能有一只。
就有那么怪,就有人死乞白咧自觉自愿地要当这只替罪羊。
飘飘然的“联合国军”总司令开始飘飘然地行事。
10月1日,麦克阿瑟以“联合国军”总司令的名义发表广播讲话,向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发出“最后通谍”,要求他们无条件投降。
金日成当然不会予以理会。
麦克阿瑟也没有指望他理会。
10月2日,麦克阿瑟下达“联合国军总司令部第二号作战命令”,命令沃克中将指挥第八集团军从陆地推进,占领平壤;阿尔蒙德少将指挥美第十军在元山实施两栖登陆,两支部队在平壤——元山蜂腰部会合,切断朝鲜人民军退路,继续北进。
麦克阿瑟称此为“绝妙一击”!
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沃尔顿·沃克中将犟头犟脑地对“绝妙一击”提出了质疑。
“把劲头正足的新锐之师第十军从仁川撤出,重新装船,在海上兜个大圈子到元山登陆。而让在釜山被打磨得精疲力竭的第八集团军担任陆地主攻,是何道理?第十军在海上兜圈子的时候,正在迅速前进的韩国军队大概已经占领了元山,很可能将费心劳神的两栖登陆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玩笑。更严重的是,此举将分散联合国军的兵力,从而让北朝鲜人获得喘息之机。为什么不让第八集团军和第十军合兵一处,全速向前推进呢?”
麦克阿瑟根本不屑一顾。
他不能容忍沃克染指第十军的指挥权。
——这在正需要集中兵力和争取时间的当口,实在是很荒谬的举措。多少年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雷德利将军为此懊悔不已,认为这可以算得上是美国军事史上最为引人注目的大错之一。要知道,假如此计出自陆军参谋学院的一名少校的话,那位少校一定会在哄笑声中被赶出课堂。
后来的事实发展确如沃克之所料,第十军在海上兜完圈子到达元山,又排了半个月的水雷,当他们好容易爬上岸时,岸上的韩国军队已经在这里泡了20多天了。
最重要的是,在战局的紧要关头,一支精锐之师却置身事外进行了近一个月的海上旅游,从而使“联合国军”方面失去了可以迅速解决北朝鲜主力部队的机会。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吗?
可是,在此之前,除了那个憨头憨脑的“兵呆子”沃克外,很少有人敢于对一位刚刚创造过奇迹的将军的远见卓识公开质疑。麦克阿瑟后来的继任者李奇微将军也说,当时“哪怕他(麦克阿瑟)建议由一个营涉水走到元山港,大概也会有人情愿一试。”
至于本应在麦克阿瑟之上的参谋长联席会议,现如今在麦克阿瑟面前,就象学校里的小男生在城里的恶霸面前那样怕得发抖。
麦克阿瑟再不会象上次那样,让华盛顿那帮笨蛋再有对自己的计划指手划脚品头论足的机会了。他对他的将军们说:“诸位将军,我认为我们每个人以后都不要再涉及什么三八线的问题——没有任何限制,就象踢足球时可以任意越过球场中线一样,有本事你就猛攻对方大门。”
他要再现一次奇迹。
可北京却要把奇迹拿过来给自己用。
10月1日,毛泽东得知韩军第三师部队越过三八线,局势非常严峻。在经过了一个十分焦虑的不眠之夜后,于2日凌晨2时向高岗、邓华发出急电:
㈠请高岗同志接电后即行动身来京开会;㈡请邓华同志令边防军提前结束准备工作,随时准备出动;㈢请邓华同志将准备情况及是否可以立即出动即行电告。
2日午后3时,高岗匆匆飞抵北京后,毛泽东当即主持召开了会议,讨论出兵朝鲜问题。与会者先是毛、朱、刘、周、高岗及代总参谋长聂荣臻,后来逐渐扩大范围,各大区负责人和中央党政军负责人都陆续到会。同时,紧急电召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兼西北军区司令员彭德怀进京赴会。
会前,毛泽东已和政治局常委们探讨了挂帅人选问题,毛泽东说,原来拟选粟裕,因粟裕在淮海大战中劳累成疾,美吕尔氏综合症发作很厉害,正在青岛休养。再加上考虑到一旦出兵援朝可能就不仅是一个东北边防军的问题了,各个野战军都会有部队参战,需要一个能孚众望的挂帅人选,所以又考虑到了林彪。但林彪一来本身对出兵有不同看法,二来身体确实也虚弱多病,故婉拒了毛泽东的要求。
“出兵援朝万分火急,既然林彪为难,我的意见还是请彭老总出马。”毛泽东向大家征询意见。
“对!还是老彭靠得住!”朱德首先同意。
常委们也一致赞成。
会上,毛泽东作了开场白,他说这是个诸葛亮会,请大家来讨论出兵援朝问题,着重摆一摆出兵的不利条件和出兵后会遇到的困难。
与会者畅所欲言,摆出了不少不利因素和困难,也提出了不少建设性的意见,经连日讨论。在毛泽东主持下,中共中央首次作出了出兵抗美援朝的决定,并拟定了向斯大林通报的电报。
然而这个决策毕竟是份量太重太重,就连多次战胜危机的毛泽东本人也颇费踌躇,举棋难定,以致于思虑再三之后,并未将这封电报即时发出。而是向斯大林去电列举了出兵的诸多困难和“暂缓出兵”的态度。即将带着一份穷家破业再次走进一场严峻战争的毛泽东希望由此得到确认的是:中国人如果下河淌水,岸上的“老大哥”,是不是也会践诺脱鞋?——中国兵出朝鲜,苏联会支持到什么程度?
更重要的,毛泽东是不愿放过最后一线避免中美交战的机会。
10月3日凌晨,周恩来紧急约见印度驻华大使潘尼伽,请他向印度总理尼赫鲁报告,并转告美国和英国政府:
“美国政府正在企图超越三八线,扩大战争。美国军队果真如此做的话,我们不能坐视不顾,我们要管。”
“第一,美军企图越过三八线,以扩大战争,我们要管,这是美国政府造成的严重情况。第二,我们主张朝鲜事件应该和平解决,不但朝鲜战事必须即停止,侵朝军队必须撤退,而且有关国家必须在联合国内会商和平解决的办法。”
消息立即经过新德里和伦敦,传到了华盛顿。
这叫言之有预!
周恩来的警告恰恰是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命令中那几个条件从句之一,按理,应该引起白宫决策者们的足够重视。
可通常很务实的美国人这回全象吃错了药。
白宫和五角大楼的上上下下都把周恩来的警告视作“恫吓”和“讹诈”。
杜鲁门指示国务院让驻印度大使转告印度政府:“中共的这一说法在法律和道义上都站不住脚,是对联合国意愿的藐视。”
象上回说“一只手”的大话一样,麦克阿瑟毫不掩饰他的轻蔑:
“我认为周恩来的声明更多的意义在于实行一种政治恫吓。中共没有发动战争的能力,他们不具备相应的工业实力。而三八线没有什么军事意义,它不过是一条纬度线,没有什么能阻止联合国军跨越它。”
国务卿迪安·艾奇逊更是一脸的不屑:
“如果中国人打算参加扑克游戏的话,他们就应该亮出比现在更多的牌。”
他很有把握地说:
“我们不应该对大概是中国共产党的一个恫吓过分惊恐。”
中南海继续讨论参战问题。
10月4日下午4时,彭德怀奉毛泽东电召,从西安乘飞机赶回北京,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
当他走进颐年堂时,脑子转的还是大西北开发建设计划。
虽然毛泽东此前曾给他去电谈过集中部队的问题,虽然戎马一生的他也非常关注和了解朝鲜的战局,接到毛泽东电报时也向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打过招呼,但的确没有想到这次会议会使他此生第一次迈出国门,到另一个国度去指挥另一次战争。
不是有林彪吗?第十三兵团是四野的老部队,朝鲜又毗邻东北,按照指挥关系的惯例,挂帅者当是那位常胜将军林彪。
会场气氛既凝重又热烈。
各方领导人发言非常踊跃,意见也相持不下。有的说,我们准备不够,最好能待三、五年经济发展了,海空军有基础了,准备充分了再打;有的则反驳说我们准备不够,美国准备也不够;美国军队分布全球,战略重点在欧洲,与其坐着等美国打进来,不如打出去。有的说,还是加强东北边防,不要轻易打出去,国内人民太需要和平环境了。反驳者则说,暂缓三五年打这场战争当然好,但形势的发展再也不容许我们再等三五年了。同时,即便我们暂缓三五年,也不能指望在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上有根本的改观,并且三年五年辛辛苦苦建设起来的东西还是要被打烂。晚打烂不如早打烂,打烂了再建新的。
但不管反对还是支持,大多数人都对出兵一事都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担忧。原被毛泽东瞩意的挂帅人选林彪,很明确地表示了对出兵的反对意见,要求中央慎重考虑,稳妥行事。
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对出兵持坚定不移地支持态度,他说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意见。
——消极地防,结果是防不胜防,最好的防守是进攻。与其年复一年地被动防守,不如坚定信心奋力一搏,早点打出去,尽早解决问题。既然美国决定从台湾、朝鲜和印度支那3个主要方向来实行对中国大陆的进攻,我们还是选择朝鲜与其较量为好,因为朝鲜北方多山地,便于遏制美军机械化方面的优势,也便于我们打运动战。朝鲜与中国工业基地东北和苏联毗邻,后方补给也更方便。
这一天,彭德怀在会上没有发言。
会议结束时,毛泽东说了一段话:
“你们说得都有理由,但是别人处于国家危急的时刻,我们站在旁边看,不论怎么说,心里也难过。”
全场默然。
回到北京饭店住处,彭德怀彻夜不寐。
想到如果听任事态发展,美国鬼子打到鸭绿江边,倘若要发动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打进来。想到毛主席说的“你们说的都有理由,但是别人危急,我们站在旁边看,怎样说,心里也难过。”想到假途灭虢唇亡齿寒的古训,想到曾和自己一起工作战斗过的朝鲜战友武亭,……
他一夜未眠,头脑却更加清哳,精神也更加振奋。
因为第一天会上彭德怀未发言,毛泽东不知道这位已内定的挂帅人选对出兵是持什么态度。于是在次日上午开会前,委托邓小平将彭德怀从北京饭店接到中南海先个别交换意见。
“老彭,”毛泽东从卷宗里取出一份电报递给彭德怀,“根据朝鲜来的情报,美军和南朝鲜军还在大批越过三八线。形势危急呀,我们的总理虽然多次发出警告,但人家当成耳旁风,他们仗着飞机大炮,还有那个原子弹,欺人太甚啊!政治局今天下午还要继续开会。昨天你没有来得及发言,可大家谈的你都听到了吧?大家摆的都是实际困难,但是我们还有没有战胜困难的有利条件呢?不知你彭老总是怎么考虑的?”
“主席,昨天晚上我几乎没睡觉,反复思考了很久,体会到一个国际主义和爱国主义结合的问题。如果我们只强调困难的一面,不把美军正向鸭绿江边进犯的后果联系起来考虑,不仅朝鲜难保,我们的东北边防也受到直接威胁。所以思虑再三,我拥护主席的出兵朝鲜的决策。”
彭德怀坦陈已见。
“好哇好哇,还是你彭老总有战略远见,看来你是百分之百支持我的意见罗!”毛泽东一边频频点头,一边兴奋地说道,“老彭呐,我们有些同志,只看眼前,看不到将来,更有人被美国人的飞机大炮吓破了胆!我们过去几十年的战争,不都是用劣势装备战胜了优势装备的敌人吗?”
毛泽东这话显然有很强的针对性。
“我们确有很多困难,大家摆的也是事实。可我认为美国人的困难也不小!他们兵力不足,补给线长,从美国本土到朝鲜有5000多海里哩!我们应该全面地观察问题,如果敌人占了全部朝鲜半岛,对我们威胁很大。过去日本人进攻中国就是以朝鲜为跳板,首先占领东三省,然后又以东三省为跳板,大举向关内进攻。这个历史教训我们不能忽视。我们这次的对手是美国军队,武器装备显然高我们一大截。但我们既不能轻视敌人,也不能轻视自己。我们已经取得了全国政权,又有几百万久经战火考验的军队,完全应该有信心打败这个对手!”彭德怀继续阐述。
“好!”
毛泽东一拍沙发,“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现在朝鲜已处于危急时刻,出兵已经刻不容缓!”
“对,我们就是要和敌人抢时间,不能再举棋不定了!”彭德怀显得比毛泽东还要着急。
毛泽东看彭德怀进入角色,微微一笑:“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你看谁来挂帅合适呢?”
“听说中央不是早已决定林彪同志去吗?”彭德怀问。
“林彪同志最近身体不好,中央批准他马上到苏联休养。常委几个同志商量,这付重担,还是请你彭老总来担!你可能思想上还没准备吧?有什么困难可以先讲!”毛泽东两眼注视着彭德怀说。
短暂的沉寂。
“主席,你是了解我的,我服从中央决定!”彭德怀浓眉一扬。
毛泽东大为感动:
“好啊,还是你彭老总在中央为难之时,坚决支持和服从中央决定,这下我就放心了。现在美军已大批越过三八线向北冒进,我们不能再等待了,要尽快出兵!今天下午政治局继续开会,请你说说对出兵援朝的意见。”
下午,彭德怀在会上声如洪钟:
“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烂了,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如果美军摆在鸭绿江岸和台湾,它要发动侵略战争,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老虎总是要吃人的。我们还是不得安宁。不同美帝国主义见个高低,要想建设社会主义是困难的。
这个兵,我看是非出不可!”
“讲得好!”
毛泽东大声喝彩:“可是,德怀同志,这件事情的确风险很大,所以我们说,一个,不出兵则已,一出兵就要解决问题。也就是说,要在朝鲜境内歼灭和驱逐敌人;二个,既然打起来,就要准备着美国同我们宣战,就要准备着他们至少要轰炸我们的大城市和工业基地,使用海军攻击我们沿海城市,甚至到处轰炸,一直到丢原子弹。”
点将加激将!
“这个,我也考虑过了。”彭德怀说,“关键是否能打胜,打胜了,风险就小,打不胜,风险就大。我想,最后无非是他们进来,我们再回到山沟沟里去,就当我们晚解放几年!”
“好,彭德怀同志的意见我看很好。抗美援朝我是积极分子,彭德怀同志是100%支持我的,看来这一仗是非打不可,将来全国人民都要积极支援抗美援朝战争。”
毛泽东拿起一封信来扬了扬,“你们看,连傅作义先生都给我写信,认为应该出兵朝鲜,不然后患无穷……民主人士尚且如此,我们共产党人还怕什么?”
政治局扩大会议最后终于取得一致意见:
“中国出兵参战,既是朝鲜人民利益和世界人民利益的需要,也是中国人民眼前利益的需要。因此,我们党中央认为:中国人民应当参战,必须参战,参战利益极大,不参战损害极大。”
会议决定用10天时间作准备,初步预定10月15日先出动两军入朝作战。
同时决定,参战部队由彭德怀挂帅。
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次日——10月6日,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主持召开了军委扩大会议,研究讨论入朝作战具体问题。会上,林彪老调重弹,说为了拯救一个几千万人口的朝鲜而打烂一个五亿人口的中国,实在不划算。我们打国民党军队有把握,但打美军行么?美国有强大的海空军,有原子弹,有雄厚的工业基础,把他逼急了,扔两颗原子弹来轰炸我国本土,也够我们受的。如果一定要出兵,最好是出而不战,出去看看,不行就回来。
这点子够馊的!
“出而不战”?那出去干什么?到时往回跑,不是更被动?还不如那不出兵的主意来得直接!
真不敢相信这是用兵出神入化的林总想出来的点子。
周恩来当众批评了林彪,说现在不是出不出兵的问题,而是讨论怎样落实军委决定的问题。
彭德怀态度坚决地支持了周恩来。
由于当日斯大林回电毛泽东,对中国出兵朝鲜有了具体支持的表示,故会议决定:周恩来、林彪赴苏联与斯大林商洽提供空军掩护和武器装备方面的问题。
10月8日,周恩来、林彪飞赴苏联。
师出当有名,名正事必成。
既要投入人民解放军的主力部队与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作战,又要使中美两国从国际法的意义上不进入战争状态,从而限制战争规模,出兵的名义当然非常重要。
从组建东北边防军那时起,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就在考虑出兵时应当采用的名义。如果继续采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名义,就等于是中国政府的军队正式同美、英、法等国组成的“联合国军”开战,就可能使新中国与这些国家进入战争状态,扩大战争的规模。为此,毛泽东在8月间就提议,不以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名义参战,入朝部队冠以“志愿军”名称。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10月8日,毛泽东在起草出兵命令时,将原文上的“支援军”勾掉,改为“志愿军”。
出国作战部队正式命名为“中国人民志愿军”。
从此,诸多国家的军事辞典都增添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条目。
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英名,永垂史册。
联合国当然不知道鸭绿江这边已森严壁垒众志成城。
10月7日,联合国在美国操纵下通过了“统一”朝鲜的决议。“联合国军”一意孤行,置中国政府的严正警告于不顾,大举越过三八线,向北进攻。
此时的白宫,胆越来越壮,又给麦克阿瑟放了一马。
10月9日,参谋长联席会议致电麦阿瑟:
今后中国共产党要是不事先声明就在朝鲜任何地方公开或隐蔽地使用大量的部队,你应该根据自己的判断,只要在你指挥下的部队有可能获得胜利,你就继续行动。
废话,“事先声明”?什么叫事先声明?周恩来已经有言在先五日有余!
——“不能坐视不顾,我们要管!”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小人动手老子也动手!三岁的毛孩子也能听出里面蕴藏的杀机,非得跟你们说白了不成?“根据自己的判断”?那你们这些声名赫赫的二战名将是干什么吃的?把一件可能触发两国大战的大事用模棱两可的方式交给一个战区统帅,你们就那么心安理得?你们就那么相信这个自命不凡的老家伙?
笔者从中读出的只能是自私、圆滑、轻率和对美利坚合众国根本利益的极度不负责任!
不过,这也使接下去的戏变得更加好看!
10月8日,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毛泽东发布命令:
“着将东北边防军改为中国人民志愿军,迅即向朝鲜境内出动,协同朝鲜同志向侵略者作战并争取光荣的胜利。
任命彭德怀同志为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
切切之令,殷殷之望,正正之旗,凛凛之帅!
何敌不可破?!
同日,毛泽东将出兵决定电告金日成。
“太好了!”金日成两手一拍,“拿酒来!”
当夜,彭德怀和高岗即赶赴沈阳。
行前,毛泽东担心彭德怀的安全,建议他在鸭绿江北岸开设指挥所,但彭德怀不同意,坚持过江与金日成在一起,以便协调两军统一指挥。同时还向毛泽东建议,在战斗打响之前,各方面要绝对保守秘密;打响之后,新华社在报道和广播方面要注意分寸,设法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使其产生判断上的错觉,以便志愿军迅速隐蔽开进,夺得先机。
次日,东北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高岗主持召开第十三兵团军以上干部会议,传达军委命令,筹建志愿军司、政、后指挥机关,部署入朝作战事宜。会上,彭德怀决定于10月11日先行入朝,与在德川的金日成会晤,商讨联合作战问题。
各军干部也在会上提出了出国作战时有无空军支援的问题。彭德怀、高岗二人于当日11时又联名致电毛泽东,询问:“我军出动时军委能派出多少战斗机和轰炸机配合?何时能出动并由何人负责指挥,盼速示!”
大家都对空军抱有很高的期望值。
其间,彭德怀还与金日成的联络员、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次帅朴一禹会面,听他通报了朝鲜战况。因朴一禹所言敌情极其严重,彭德怀当即电请中央军委改变先出动两个军的计划,让第十三兵团4个军和3个炮兵师全部出动,在鸭绿江彼岸集结待机。
10月11日,毛泽东复电批准彭德怀的方案。
参战各部队同时开展政治动员和报名誓师活动。
哪里还用得着动员?一听说要打仗了,就连许多已经复员到地方的官兵,都纷纷跑回部队,死乞白咧软磨硬缠,要求随队参战。部队士气旺盛,斗志昂场,一夜之间,便将具有中国人民解放军符号特征的服装、旗帜等全部清装入库,全军换着朝鲜人民军服装。团以下干部的笔记本和中文书籍都留在国内留守处。
军以上干部会议后,彭德怀与即将上阵的将军们共饮出征酒。这位沙场老将豪迈地举杯致辞:
“从井冈山到朝鲜,还是咱们这些人。咱们叫志愿军,其实我也不是志愿的。要不是美国军队压到了鸭绿江边,我也不会志愿的。现在他打到了咱们家门口,我志愿挂帅出征,你们志愿不志愿?”
“志愿!”
阳刚之气冲出丹田,震荡屋宇。
谁都想跟盛气凌人的美国鬼子过过招。
挽弓控弦,引而待发!
只等一声令下!
与此同时,中共中央也将此决策向各民主党派和无党派爱国人士作了通报。
各党派一致拥护中共中央的决定,并决定成立以郭沫若为主席,彭真、陈叔通为副主席的“中国人民保卫和平反对美国侵略委员会”(战争开始后称“抗美援朝总会”),动员全国人民支援抗美援朝战争。即使是对出兵援朝持保留态度的梁漱溟先生,在事情定下来以后,也积极地参加了抗美援朝工作。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支持蒋介石进行内战的对华政策,激起了中国人民的愤怒,在中国社会各阶层的群众中种下了深深的反美情绪,即或是受过美式教育的知识分子,除了部分人存有畏美情绪,担心战争打不赢外,绝大多数人在政治态度上也都认为美国欺人太甚,应该坚决予以抵抗。
同仇敌忾!
而在当时,中国国内形势非常严峻。
革命刚胜利一年,长期战争创伤尚未恢复,财政经济状况相当严峻,物价不稳,城市有400多万职工和知识分子失业,农村有近4 000万人口遭受水旱灾害。国民党残余部队和大批土匪还十分猖獗,西藏还未获解放。而且,这场即将开始的战争的对手又是世界头号强国美国,双方国力、军力和经济实力对比悬殊,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以1950年为例,美国钢产量达8 772万吨,工农业总产值达2 800亿美元;而中国钢产量为60万吨,工农业总产值为人民币446亿元(折合美元100亿)。美国还拥有世界上最强大最先进的军火工业,掌握有原子弹,仅各种弹药每年的年产量就达数百万吨。不要说中国,就是被视为中国后台的苏联,当时的工农业总产值也只有美国的1/3,虽然也有原子弹,但却难以打到美国的本土。从双方军队装备来看,美军一个军拥有火炮1 428门,汽车约7 000辆,坦克430辆,此外,朝鲜战区内还有1 100架作战飞机和300艘舰艇;而人民解放军一个军拥有75毫米以上火炮198门,汽车约120辆,没有坦克,也没有海空军掩护。作为这次战争的始作俑者,苏联也不愿因援助朝鲜而冒与美国发生冲突的危险,只是通知中共中央:“金日成同志到中国东北组织流亡政府。”
在这样的情况下,作出这样的决定,“英明决策”、“非凡气魄”等等字眼都难以通达其意,尽传其神。
谁来想个更好的?
30多年后的1986年10月,美国兰德公司研究员乔纳森·波拉克先生在为北京举行的中美关系学术讨论会提交的论文中说:
“北京决定参加朝鲜战争是受形势的支配,而不是按计划。”
1989年5月5日,美国军事历史学家约翰·托兰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与他的中国同行们交流时说:
“中国出兵朝鲜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是不得已的。如果苏联打到墨西哥,那么美国在5分钟之内就会决定出兵。”
1994年,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在《大外交》中写道:
“毛泽东有理由认为,如果他不在朝鲜阻挡美国,他或许将会在中国领土上和美国交战;最起码,他没有理由去做出相反的结论。”
此语信然。
寇能往,我亦能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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