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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克拉克指桑骂槐·开国第一战(52)》

第五十二章

无私无畏 李家发捐躯报国
又急又气 克拉克指桑骂槐

心者,
   将之所主也。
  怒之令愤,
  挠之令乱,
  间之令疏,
  卑之令骄,
     则彼之心可夺也。

                 ——《十一家注孙子•军争》


  邱蔚的中集团在轿岩山遇到了麻烦。
  打响后,右翼李静的第二00师发展还算顺利。
  13日晚,中集团第一九九师和第二00师肩并肩地向当面韩军第六师和第八师阵地发起起迅猛突击。右翼李静师长指挥的第二00师在进攻发起前将炮火组织得极好,每公里火炮密度达到了100~120门,攻势突然猛烈,进攻发展也极为顺利,其第一梯队一个团迅速向官垈里西南无名高地发起进攻,于22时37分将守敌韩军第六师第十九团一个营歼灭,并继续沿金城至华川公路向峙尾岘、泗川里方向发展进攻。
  然而左翼罗肖文师长指挥的第一九九师却进展迟缓。
  他们被挡在轿岩山下。
  轿岩山海拔700余米,由西、中、东3个毗邻的山峰所组成,山势陡峻,路窄难行,易守难攻,瞰制金城川以北、北汉江以西的大片地区。如果轿岩山到手,韩军第六师金城川以北阵地即将全线动摇。因此,韩军第六师师长白仁烨少将对轿岩山防御十分重视,以第二团和第十九团两个团并肩在轿岩山及其附近地区展开,并加强了火力配系,日以继夜地以炮火封锁前沿缓冲地区。
  由于7月10日第一九九师攻歼了轿岩山北山脚下韩军一个加强连,12日晚上,第五十四军第一三0师又有一个侦察参谋叛逃,泄露了中集团将对轿岩山发起进攻的消息,因而使韩军第六师和第八师更加警惕,加强了对轿岩山的戒备,13日当晚更是特别组织了绵密炮火封锁阵前缓冲地段,小分队巡逻也得到了加强。
  而第一九九师进攻前的炮火准备却非常不充分。
  可能考虑到战前已经进行了连续几天的破坏射击,第一九九师支援炮群在发起攻击前,只进行了一次6分钟的火力突袭,持续时间过短,从而影响了射击效果,虽然对预先准备射击的目标组织了破坏性射击,然而战后炮兵司令员高存信组织检查时发现,破坏效果仅达到10~15%。而宋玉琳西集团的炮火准备,每公顷面积上落弹最多为440发,在炮火准备中,组织了直射火炮与迫击炮进行破坏射击,对敌人工事和碉堡的破坏达到了30%的效果;八二迫击炮群为步兵开辟了宽20米、纵深100米的通路,从而保障了第六十八军各师最先突破敌人前沿,
  可见大炮筒子多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关键是组织和搭配。
  敌人的顽固和自己的失误相加,就造成了攻击受挫。
  第一九九师的两个突击团,被压在了轿岩山下。

  打了近两个小时,两边顶上牛了,还是谁也不相让。
  这是个节骨眼儿,双方决心和部署的优劣短长都退而居其次,而让位于意志和精神的强弱高低。如果第一九九师继续在轿岩山踟蹰不前,久战不决,则必将影响整个中集团进攻的持续而有弹力的发展,也会影响到与左右两翼突击集团合围韩军首都师、第六师、第八师和第三师等4个师主力的战役目标。
  不过比这个,第一九九师压根儿就不含糊。
  第一九九师是什么部队?
  开国大典上走过天安门广场的部队!
  韩军们称他们为中国军队的“首都师”。
  在伤亡重大的情况下,第一九九师突击部队不怕牺牲,前仆后继,奋力进攻,以手榴弹、炸药包、爆破筒等对轿岩山的敌坚固火力点、地堡和盖沟组织连续爆破,一步一步地向轿岩山主峰攻击前进。
  战斗异常激烈。

  第五九六团第一连的任务是突击轿岩山中峰。
  炮火延伸后,他们就跳起来扑向轿岩山中峰第一道主堑壕。
  刚扑出去几步,敌残存工事里的机枪就哗哗地扫了过来。
  一下子就有一批战士倒下了。
  哗拉一声,大家赶紧卧倒向敌人射击。
  新兵怕炮,老兵怕机枪。这机枪是盯着找人的,不是晚上咱夜袭时的那种盲目发射,那掌机枪的小子一定是个老兵油子。
  连长很机智,知道现在不能着急上火。
  他摸出个小喇叭使劲儿吹了几下。
  全连霎时停止了射击。
  韩国兵们打了一会儿,看见对方不还手,心说共军一定是退下去了吧,扣板机的手也跟着就松懈下来。
  枪声也慢慢地就停了下来。
  战场一下静了下来。
  其实连长这会儿也没闲着,一直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敌情,调整火力,为轻重机枪和特等射手们分配敌人的火力点射孔。这会儿看着敌人枪声渐渐消停下来了,又把那小喇叭使劲儿一吹。
  已经组织分配好目标的机枪、步枪、冲锋枪突然间一齐开火。
  这一下,几乎所有的火力点都被封得死死的。
  两个爆破组如离弦之箭,蹭地一下就弹了出去。
  爆破手张福荣冲到一个地堡前刚想拉弦扔家伙,两颗手榴弹哧哧地冒着白烟飞到了他的脚下——原来韩军士兵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就盲目乱扔手榴弹。
  张福荣手脚也麻利,一脚一个把手榴弹踢回堑壕,同时手上也在动作,把拉了弦的两个手雷分别送进了盖沟和地堡。
  战场上最锻炼人的反应。
  与此同时,那边爆破组的袁明臣也把另一个地堡掀上了天。
  “下壕战斗!”连长一看得了手,立即下达命令。

  几分钟后,他们越过第一道主堑壕,向中峰扑去。
  也是刚跑出几步,就听见“噗、噗……”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
  然后前后左右升起了一团团绿烟。
  “毒气弹,快冲过去!”连长大叫。
  这狗日的白仁烨,真他妈损,打急了连国际公法都不顾了。
  一个连只冲过去一个多排,其他人全部中毒,倒在途中。
  包括连长。
  后续部队也被拦在后边上不来了。
  这第一九九师作风很硬,别说是一个排,就是一个人,也打!
  副连长接替指挥,率众向第二道堑壕猛扑。
  第二道堑壕距中峰300米,与第一道堑壕不同的是堑壕与两道坑道相通。在这里两边都是近距交火,然后是拳脚交加,白刃相搏。
  因为要解决坑道,打这道关很费了些功夫,指导员也负了伤。
  冲过去的时候,连一排长在内,人已经只剩下6个了。
  但那面有全连117名同志签名的红旗经过一个接一个牺牲了的旗手的传递,还在他们手里。
  6个人在排长指挥下交替掩护,继续爆破,炸毁4个地堡,不屈不挠地向前冲击。
  途中,排长和红旗手相继牺牲。
  张福荣接过红旗继续向前冲去……

  中峰上是个大地堡,几挺机枪在里面狂呼乱吼。
  张福荣一手擎旗,一手提着爆破筒在机枪射手田明仁掩护下左摇右晃往上冲,不顾头部负伤,又将这个大地堡掀掉了。
  红旗插上了中峰。
  出发时的117人的连队,站在山顶上的只有4个人。
  4个人都是伤员,其中3个还是重伤员。
  唯一的轻伤员张福荣将3位战友安置到坑道里,一面发出求援信号,一面独自奋战,连续打退敌人多次反扑,一直坚持到后续部队赶上来。
  这就是从天安门前走过的部队里走出的兵。
  张福荣战后荣立一等战功,获“二级战斗英雄”称号。

  至14日0时,经3小时苦战,东峰也落入第五九六团之手。
  然而此时担任进攻主峰——西峰的第五九七团第九连却在攻击中遇到重重拦阻,虽经数小时激战攻克了轿岩山咽喉地堡群,打开了通向主峰的通路,但却因敌人顽强抗击,伤亡过大,已无力向主峰发展进攻了。
  这时,在大洞第六十七军前指的邱蔚心急火燎地越级指挥,将第二梯队两个营投入战斗,再次向主峰发动猛烈攻击……
  直到天亮,战斗仍在艰难而激烈的进行。

  然而白仁烨此时已经动摇。
  李静师长指挥第二00师部队突破前沿后,其第二梯队一个团另一个营迅速在中芳坪一带疏散隐蔽地展开,连续冲过敌人5道火力拦阻线,沿金城至华川公路向韩军第六师防御纵深迂回穿插,他们不顾三面受敌的严峻情况,克服地形道路不熟、通信联络不便,无法得到炮火支援的困难,持续攻击前进,遇敌顽抗则坚决消灭,遇敌反扑将其打退,遇敌逃窜迅速追歼。一路上砍瓜切菜,如同一股龙卷风,把沿途敌人扫得象落叶般地四处飞散。
  在前进中,因为与敌人溃逃和增援的部队搅在一起,自己的队形也被冲得很乱。官兵们就三五成群地各自为战,利用敌人的混乱,东窜西跳地奋力与优势敌人作战。团机枪连一个班,在中途与主力失掉联络,遇到超过自己数十倍的敌人,立即与其展开激战,最后仅剩3人,仍然拖住了敌人,与赶上来的主力一起,将其全歼。
  至14日6时,第二00师穿插迂回部队已占领龙渊里、东山里,362.9高地,插入韩军第六师防御纵深腹地,割裂了其防御体系,使轿岩山和烽火山之敌侧后受到严重威胁。
  这一刀插得很及时,白仁烨当时就着了慌,命令撤逃。

  “打得好,李静是个将才!”
  邱蔚松了一口气。
  这一下,轿岩山已成囊中之物。
  “命令李静将第二梯队两个团全部投入战斗,从龙渊里、东山里渡过金城川,乘敌混乱之际,向梨船洞以西及以北诸高地发展进攻,撵上白仁烨,谁要是活逮了这小子,送他回国见毛主席!”
  邱蔚手头还攥着一支生力军哩。
  真聪明。

  这支生力军来得非常及时。
  拼命往后跑的敌人一下子就被这支一色持冲锋枪的队伍给冲得乱七八糟,正在撤逃的韩军第二团一个营刚收容起队伍,正说喘口气儿再跑,就被一排排手榴弹给炸得血肉横飞,稀里糊涂地被包了饺子。
  18时,梨船洞、巨室里也到了手。
  把满载物资正在发动想跑的汽车给截住了,29辆。
  还意外地缴获了一架飞机。
  刚在清点缴获物资,侦察又报告说发现溃逃的伪六师已在粟洞南山收容了两个营。
  意犹未尽的生力军又扑上去,一会儿功夫就把俘虏押了下来。
  轿岩山已成瓮中之鳖,还能有救?

  虽然如此,轿岩山战斗仍然打得很艰苦。
  上午10时左右,从南山脚下发起进攻的第五九五团第一连距主峰只剩下不足200米的距离,又被两个火力点封锁,猛烈的交叉火力将全连压在一片山脊上,伤亡很大。
  这是一片鱼脊形山梁,毫无遮挡,多呆一秒钟,就多一个伤亡。
  青年团员李家发提着两颗手榴弹就往前窜。
  一窜出去就栽倒在地。
  他已经连续爆破了一道铁丝网和一个地堡,两腿都负了伤。
  李家发咬紧牙关匍匐前进。
  途中又3处负伤。
  这会儿他已经杀红了眼,不管不顾继续向前爬。
  只有两三米了,李家发一欠身,两颗手榴弹先后出手。
  两个火力点轰然垮塌。
  “冲击——前进!”连长发出号令。
  这时,一个垮塌的地堡里,又发出了震人心魄的机枪声。
  倒下几个战士后,部队又被压在了地上。
  这时的李家发,没有枪,没有手榴弹,没有爆破筒。
  甚至没有力量站起来——他已经负伤7处,和黄继光一样。
  然而他还是站了起来——象黄继光一样。
  扑向火力点,用胸膛堵住了枪眼——还是象黄继光一样。
  又一个黄继光,以血肉之躯,实现了一个士兵的辉煌。
  瞬间,狂潮涌起,红旗漫卷。
  轿岩山,成了中国士兵的山。

  李家发,安徽省南陵县人,时年19岁。
  一个永远凝固了的年龄。
  特等军功章和“一级战斗英雄”称号,永远刻在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第一九九师光荣的史册上;一位“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永远留在了朝鲜三千里锦绣江山的土地上。
  李家发,一个永远的中国士兵。

  战至14日下午,邱蔚的中集团全部占领602.2高地、巨室里以北韩军第六师、第八师阵地,共歼敌4个营另3个连全部,两个团另两个营大部。
  韩军首都师、第六师、第八师的防御体系,全线崩溃。

  张祖谅东集团这边的发展也经历了一番曲折。
  攻击发起后,中集团第一梯队第一八一师配属第六十八军第二0二师第六0五团很快突破韩军第八师防线,占领汝文里以北高地,并迅速向轿岩山东南、竹洞、陵洞以东,北汉江以西,金城川以北发展进攻。
  然而和轿岩山方向一样,发展并不顺利。
  第六0五团撕开突破口后,第一八一师主力相继投入战斗,然而却因准备不充分,进攻正面过于狭窄,又是横越山脊作战,部队不便展开,队形密集,伤亡很大。突击队第五四三团第七连、第九连和师直侦察连从529.3高地向南偷渡金城川被敌发现,在河中被敌炮火和机枪火力杀伤严重,然而官兵们仍然前仆后继,向前猛扑,不顾重大伤亡冲上461.9高地以北无名高地。
  而第五四一团担任突破的第一营和第二营第六连却没有这么幸运,他们在发起攻击后,在山脊上遭敌炮火拦阻,部队被压在龙虎洞西南无名高地下,攻击至下半夜,只占领龙虎洞西南无名高地一个角落,……
  消息报到龙门山第六十军前指,张祖谅焦灼万分。
  他心中已经在暗自懊悔,当初讨论方案时,应该对第五四一团团长王子波的建议予以重视——当时王子波建议改变龙虎洞方向突破的原方案,而从他经过侦察后新发现的登大里东北侧高地鞍部那个形似“雁脖子”的有利地形实施主要突破。
  可惜没引起大家重视——新胜之时,大家还陶醉在胜利中。
  然而后悔药也没得卖,现在只能坚定决心杀开这条血路。
  “给钟发生打电话,告诉他,我们不能扯全兵团的后腿!”
  张祖谅大声命令。
  “王诚汉副军长现在已经到了第一八一师,钟发生师长和张春森政委要军长放心,他们决不会给第六十军丢人!”
  副军长邓仕俊给张祖谅送宽心丸。
  “王副军长也在那里?那不用担心,一会儿就有捷报来!”
  副政治委员赵兰田也非常肯定。
  他们是有道理的,王诚汉和钟发生是“皮旅”的老家伙,第二0二师师长黎光和钟发生又一起在刘伯承老总的军事学院镀过金,3人都是有勇有谋的战将,打胜仗是没问题的。
  张祖谅放下心来。

  虽然伤亡很大,但“皮旅”毕竟是“皮旅”!
  第五四一团团长王子波面对敌人的炮火拦阻异常冷静,这些情况都在他战前的预料之中,在被敌人炮火压制在龙虎洞西南无名高地下时,他已经重新调整了力量:一边组织了49门伴随火炮掩护第二营配属第三营第九连迅速突破龙虎洞;一边督促从529.3高地出发的第二营第五连按原定方案,从那个“雁脖子”插入敌阵,沿金城川北岸插向登大里大桥,切断敌人的退路,动摇敌人的决心。
  结果是正面久攻不下,“偏师”一击奏效!

  第五连很快就得了手。
  可惜只有一个连,无法分兵把口,让大量敌人从另一侧跑了。
  第一营、第三营本来是准备在第二营攻占龙虎洞以后紧随跟进,继续突破的,然而第二营在龙虎洞未能得手,第一营、第三营挤在后面被敌纵深炮火拦阻,伤亡很大,战斗队形也被打乱,第一营营长张国治也负了伤。
  怎么办?
  第一营政治教导员张荣光毫不犹豫,立刻接替指挥,马上就捡起了团长那个从“雁脖子”突破的方案,迅速收拢各连残存人员46人,改变进攻方向,沿第五连后从“雁脖子”插入,快速挺进,将敌人的一个化学迫击炮炮群消灭,冲上551.6高地,连续打退敌人6次反扑,直到与后续部队会合。
  与此同时,第三营也收拢部队,攻占了472.3高地。
  这一下,韩军第三师的纵深也受到威胁,被迫弃阵向南溃逃。
  于是,龙虎洞那边也很快得了手。
  “皮旅”是长期担任外线作战任务的劲旅,官兵们独立作战能力很强,结果这一调整,便形成了三五成群的小兵群多路穿插的局面,一把利刃化作无数蛰人的马蜂,劈头盖脸地穿进溃乱的韩军队伍,天翻地覆地搅活起来。
  一群老虎,成群不成群都是老虎。
  然而这支部队最后完成预定任务时伤亡也很大——全团伤亡已达1 223人,其中营级干部就有6人。也就是说,这个团是在人员伤亡过半、指挥员也伤亡过半的情况下,完成突破任务的。
  “可见出其不意和正确选择突破口在进攻战斗中是何等重要!”
  多少年后,王子波如是感慨。
  这是个血的教训。
  然而这也说明,他们不愧是“皮旅”的干部“皮旅”的兵!

  14日上午,第五四一团在第五四三团协同下攻占龙虎洞西南无名高地后,乘雾浓雨大,敌飞机不能出动,炮兵失灵之机,又顺势抢占541高地。下午18时以前,第五四三团也相继攻占了461.9高地以北无名高地和461.9高地,并打退敌人多次反扑。
  第六0五团虽然在攻占汝文里以北高地、482.2高地向西扩张时,因地形狭窄部队拥挤,遭敌炮火杀伤严重,但这些晋察冀子弟兵作战也异常勇敢,前仆后继地发展进攻,至下午17时,第二营巨室里以南的585.2高地、500高地以北无名高地、685.2高地以南无名高地,并以一部抢渡金城川,进至梨船洞东北603高地与中集团第六十七军会合。
  这时,第一八一师第二梯队第五四二团已紧随第六0五团之后,一部由商山里西渡金城川,协同友邻将梨船洞的残敌消灭,占领轿岩山东南山梁;团主力由广大洞、细岘里南渡金城川,进占黑云吐岭以西的682高地和460.5高地,并抢在敌人奉命炸毁金城川大桥的工兵之前,控制了这座大桥,为后续部队向纵深发展夺取了重要通道。
  14日18时,东集团部队全部占领预定目标,歼灭韩军第三师第二十三团两个营大部和第二十二团一部。
  三路突击集团,全部得手。

  在龙门山第二十兵团前指,杨勇看着参谋们重新标示地图:
  西起新木洞经芳通里、梨实洞、北亭岭、间榛岘、豆粟洞、巨室里及沿金城川至461.9高地一线以北地区,全部插上了小红旗。最前边的小红旗连成一线,使原来向南凹进的金城以南的弧形战线,与两翼拉直,变成了一条直线。
  杨勇用指北针滚轮一滚:战线向南最远推进9.5公里。
  “同志们,我们已经击溃了李伪军首都师、第六师、第八师、第三师,歼敌14 000余人,向前推进了9.5公里。
  战役第一步任务,完成了!”
  经久不息的欢呼声顿时响彻龙门山。
  广播喇叭里也传出一首从鸭绿江边唱到了三八线上的战歌:

    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
    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

  韩军部队惊恐万状,丢弃大量武器和物资,又一次重现了以往已多次演出过的狼狈溃逃场面。
  目睹此状的美联社记者罗伯特•吉布逊发出了一篇报道:

  [汉城讯]美联社驻汉城记者罗伯特•吉布逊报道:
  ……攻击的部队通过在战场上的中国师向前推进,中国人的进攻是经过仔细地演习,很巧妙地进行的。首都师的副师长和一个团长在战斗中失踪了。许多美国顾问没能从这次残酷的战斗中回来……
  ……韩国部队更是惊恐万状,狠狈不堪,丢弃了大量的武器和物资,一窝蜂似地向南溃逃。从金城通往华川的公路上,向南溃退的韩国军队,汽车压着尸体、坦克挡住汽车,乱成一团。那些仓皇溃逃的韩国士兵,有的攀在坦克上,有的骑在大炮上,但是还有成千的人用那起了水泡的一双脚,一拐一拐地向南步行,到了精疲力竭的时候,在路旁的泥泞地里倒头就睡,顾不得倾盆大雨了……如果共军有一队战斗轰炸机的话,他们就能够把公路上的这个长达数英里的地段变成一条血河……
  ……我以为这里没有一个人不想一枪打死李承晚,以便战争结束,即使让他坐在电椅上死去也不可惜……

  吉布逊这最后这一句话最让人可乐。
  更可乐的是这位饱受美式民主精神熏陶的无冕王竟然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把一份载有这条新闻的报纸亲手交到了李总统手上,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你看,我刚从金城前线回来,这是我的报道!”
  这毫无城府的美国牛仔,打人专打脸。
  你说李总统还不背过气去?

  不光是在战场上,板门店那边儿也让李总统着实伤心。
  就在中国军队大打出手的当天,那个美国陆军中将哈里逊还在板门店继续充当“背书”的小学生

  ……
  中朝军队:如果南朝鲜破坏停战发动进攻,为保证中朝方面采取行动抵抗进攻时,“联合国军”将持何种态度?
  联合国军:联合国军将继续遵守停战协定并承认中朝方面有权采取必要行动抵抗侵略,保障停战。
  中朝军队:是不是说,这种情况下,“联合国军”仍保持停战状态?
  联合国军:是的,联合国军仍保持停战状态。
  中朝军队:如果南朝鲜在停战后采取进攻行动,联合国军是否不再支援南朝鲜,包括武器装备,物资供应在内。
  联合国军:我方保证,如果韩国破坏停战采取进攻行动时,联合国军将不再给予武器装备、物资供应的支援。
  ……

  这两头的气往李总统这一处归拢,就形成了夹板之气。
  身受朋友和敌人夹板之气的李总统,能不伤心?

  要命的是中国军队这会儿根本还没有要善罢干休的意思。
  战役第一步任务达成后,志愿军总部首长鉴于第一步发展顺利,为贯彻“稳扎狠打”的指导方针,巩固既得阵地,乃于14日17时电令第二十兵团以主力控制现占领线,迅速构筑工事,修通道路,抢运物资弹药,推进炮兵阵地,准备粉碎敌人反扑;而以若干有力支队,乘敌混乱之际,分别向南发展。
  根据这个电令,第二十兵团司令员杨勇下达了第二步作战命令,要求各集团除组织部队肃清残敌,巩固已占领阵地外,以不少于一个团的有力支队,继续扩张战果,向南占领有利阵地。要求:
  宋玉琳指挥西集团,向三天峰、杜木方向发展进攻;
  邱蔚指挥中集团,向赤根山、注波里方向发展进攻;
  张祖谅指挥东集团,向黑云吐岭、818.9高地方向发展进攻。
  这一次,张祖谅抢了个先——他手下那个李钟玄还闲着哩!

  李钟玄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按原计划,第一八0师是东集团的第二梯队,任务是与中集团友邻部队会攻梨船洞,然而因宋玉琳西集团发展顺利,打乱了敌人,根本用不上他们了,所以任务变成了紧接第一八一师之后,向白岩山、黑云吐岭发展进攻。
  14日18时,这支生力军冲向金城川。
  这时候,金城川一带大雨滂沱,河水猛涨,桥梁也被破坏,只有一根钢梁悬在空中,对面敌人的炮火也猛烈地封锁着江面。
  “突过江去就是胜利,庞克昌、周光璞,冲!”李钟玄斩钉截铁。
  第五三八团和第五四0团两群饿老虎,扑进湍急的江流中。
  这真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场面。
  两个团的战士们,分别于广大洞、登大里两处横渡金城川,广大洞没有桥,登大里桥也只剩下一根悬空的钢梁。战士们就从水深齐腰的江水中,从一根悬空的钢梁上,奋勇往前冲击,炮弹不断地在前后左右炸起高高的水柱,掀起的浪头和雨点一样,浇在汗水、血水和雨水浸泡在一起的脸上、身上,……
  不断地有人倒下,但丝毫没有影响冲击的速度。
  一冲过金城川,这股洪流便分做4路,在正拼命溃逃的韩军部队中砍瓜切菜,搅到了一块,一边穷追猛打,一边向南疾进。大雨浇透了行装,他们就把背包扔掉,衣服扔掉,只穿背心短裤,甚至光着膀子,只带着枪支弹药继续往前追。
  这种没有衣衫的兵,最难对付!
  第五三八团的战士们攀着树枝爬过山岩,操小路顺着电话线往前追,一直追到黑云吐岭,一个冲锋上去,就把韩军第三师第二十三团一个营给全部解决了。
  这时才是15日拂晓。
  这些韩军官兵也够狼狈的了,有些人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上就当了俘虏,一看见中国士兵就一屁股蹲地上哇哇直哭。
  这他妈的还打什么仗?
  右翼的第五四0团也不含糊,于15日23时攻占818.9高地、1118高地,16日15时攻占白岩山、940.5高地一线。
  战至16日17时,东集团第二梯队第一八0师第五三八团、第五四0团完全占领黑云吐岭、1118高地、白岩山及以东之949.5高地至北汉江一线阵地,又向前推进了8公里,对韩军第二军团防区南北交通干线金城至华川公路构成严重威胁。
  复仇后的第一八0师,锦上又添花。

  与此同时,邱蔚中集团于14日夜以预备队第一三五师一个团另一个营投入战斗,继续发展进攻,于15日晨占领了602.2高地以南无名高地及后洞里。
  宋玉琳西集团和第九兵团第二十四军在击退敌一部兵力反扑后,亦将阵地前推至新木洞、北亭岭、间榛岘公路北侧。
  韩军全部退至公路以南。

  16日,张震再替秦基伟出了口恶气。
  第二十四军挟夺取注字洞南山之余威,将537.7高地、葛洞北山和597.9高地以南及西南无名高地之敌一鼓荡平。也就是说,范佛里特去年的那个“摊牌”,到现在是连底牌都被对手给扣了去。
  上甘岭附近高地,尽入中国军队囊中。
  不知已回国坐了冷板凳的范佛里特知道了这个,作何感想?

  至此,第二十兵团已达成全部进攻任务。
  而此时,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马克斯韦尔•泰勒中将已将位于金化西南10公里的土城里地区的美步兵第三师调至峰、三天峰布防,并在14日开始以一部兵力向梨实洞、北亭岭反扑;与此同时,还以美空降第一八七团接替了韩军第九师左翼部分阵地,使韩军第九师防务向东延伸,增强了金化以东地区的防御。
  这个时候,美国人全没了再与中国人直接交手的兴致。
  作为行家,“联合国军”总司令马克•克拉克上将看得清楚,想得明白,表面上看,中国人此举确如第八集团军情报人员所估计的,是为了削平金城前线的突出部,从而使中朝方在停战之后取得更加有利的地位。然而从战争大格局上来讲,中国人在这一关头这一大打,却更多的是出自战略上的考虑。
  “我头脑中毫不怀疑的是,共产党这次攻势的主要原因之一——如果不是唯一的一个原因的话——是打算把韩国人打得个鼻青脸肿,让他们和全世界都晓得,所谓‘北进’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陆军上将如是掂量了形势。
  不愧是美利坚名将,眼光就是犀利,佩服,佩服!

  虽然打得顺手,第二十兵团的再度发展也产生了很大困难,连日大雨,河水上涨,金城川上的桥梁全部被敌机炸毁,支援炮群向前转移,供应都有困难,通信联络也不顺畅,而韩军战役预备队已临近战场。杨勇审时度势,见好就收,遂令各突击集团停止进攻,转入防御,准备打敌反扑。

  数十年后,笔者曾问过许多老战士:
  “上战场什么感觉最难受?”
  “看别人打仗最难受!”
  老家伙们异口同声。
  什么最快活?
  “敌人牛皮哄哄却被你打趴下的时候。”
  “缴枪抓俘虏的时候!”
  “看见敌人上了你的套子的时候!”
  ……
  这就七嘴八舌,参差不齐了。
  却都透着一股从今天的爷们儿身上难得见到的爷们儿气。

  千战将星杨得志将军另有高见。
  他是从指挥员的角度来说的。
  他认为,能从那些散发着油墨香味的电报里,从各级指挥员的讨论方案或下达命令的语气里,感受到一种无坚不摧的力量,一种弯弓待发的气氛,一种胜利在握的希望,就是一种“唯我独有”的享受。
  至于这种享受的极致,他在回忆录中如是描绘:

  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战场上有4种情况可以说是这种享受的最高峰:一、你准确判断了敌情;二、你的设想或部署被下属所理解并被胜利证明是正确的;三、你给你的部属授勋而且站得腿发酸的时候;四、成群的、望不到头的俘虏群从你脚下数不清的武器前走过去的时候。

  这当口,从邓华、杨得志,到杨勇、王平,都在享受“极致”。

  邱蔚的电话挂到了老冤家宋玉琳那里:
  “老宋,你们西集团打得好,我们向你们学习!”
  “别这么说,你们啃上了硬骨头,结果把骨头嚼喽连渣都不吐。”
  所有的英雄都相惜,所有的英雄都相敬。
  这也是一种极致。

  李承晚这会儿也是处在一种“极致”状态。
  ——极端尴尬。
  他看清楚了,美国人要再不吭气,再不搭把手,凭自己那点本钱,很可能立马就会被对手盘剥得血本无归,到时候自己哭都没地儿哭去。
  可刚跟美国人熬过行情,讨价还价弄了若干个回合大家现在都挺不自在的,现在要开这个口,不是明摆着自己把自己的行情往下垮吗?
  求肯定是要求美国人的,问题是怎么开这个口?
  “赶紧给艾森豪威尔发电报求救吧!”
  美人儿弗朗西斯卡给老丈夫递过一个点子。
  “不,远水不解近渴,还是找第八集团军的泰勒将军。”
  李承晚心说找艾森豪威尔多没面子,还是找泰勒这个武夫吧。
  “那好,你赶紧给泰勒打电话吧?”
  “不,让国防部长官孙元一打?”
  “你亲自打不行吗?”
  “不,泰勒将军应该主动到我这儿来!”
  李总统身板都要垮了,架子却还不倒。
  得了吧,都什么时候啦,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15日一大早,孙元一就捏着鼻子去找泰勒。
  “泰勒将军,泰勒将军,共军大举进攻,已全面突破我军金城地区防线,我国军虽英勇奋战,但却因共军在强大炮火掩护下以人海战术……”
  “别说这个,讲一讲你们想要干什么?”
  泰勒一听什么“人海战术”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李总统怎么和蒋总统一样呀?一吃了败仗就说人家是“人海战术”,这成了个百用不爽的借口啦!什么他妈的“人海战术”,人家那边打仗讲究着哩,老子又不是没有领教过,人家摆在头里突入的部队很少超过一个团,而且很会运用战术来减低我们的火力优势,土工作业能力和利用道路的能力也是一流,虽然使用的那些家伙都是些我们早就送进博物馆的古董,可人家却能充分发挥其效益?哪象你们,合众国就差没把原子弹发给你们了,你们是怎么弄的?要不是有远东空军那些战斗轰炸机,你们李总统不也跟蒋总统一样,成了“运输大队长”了吗?
  “我们……希……望美军增援!”孙元一硬着头皮出了口。
  “你们那个第二军团是怎么搞的,还说是什么‘国军精锐’!”
  泰勒一边数落,一边凑到地图前查看。
  这话孙元一听了极度反感,你第八集团军不也是美军精锐么,你们那骑一师陆战一师不也是美军王牌么,你们就没有吃过中国人的亏?你们就没有一退退下来刹不住车的时候?
  不过这会儿是求人的时候,借八个胆子给孙元一,这些话他也只能在心中憋着而不敢出口。
  其实无论是从军人的角度出发,还是从盟友的角度出发,泰勒也不会任由韩军第二军团在这个几十公里的缺口上崩溃而不管不顾,以造成动摇全线的防御体系,从而使军事形势更趋恶劣的后果。倘如此,共产党的便宜就占大啦,在谈判桌上对美利坚合众国利益同样有损。
  实际上,就在中国军队在金城前线发起进攻的次日清晨,他已经在报告“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上将的同时,作出了应急处置,命令美步兵第三师接替三天峰防务,美第十军也用直升机紧急向前线馈送物资。
  然而孙元一认为这是不够的,美国军队应该直接投入战斗。
  “你们不能只顾自己!”孙元一斗胆把这话蹦出了口。
  去你妈的!
  泰勒差点儿就骂将出口,谁他妈的只顾自己?要不是你们那李总统不管不顾没完没了地找楂儿,停战协定早签订了,还用得着咱们现在绞尽脑汁想法儿应付这个局面么?
  泰勒虽然和李奇微、克拉克、范佛里特等美国将军们一样,作为合众国军人,对从杜鲁门到艾森豪威尔的合众国政府的现行政策并不满意,总认为华盛顿在共产党面前过于软弱了,和共产党在这样一种局面下握手言和也太损及美国政府美国军队的面子——甚至在私下里和后来的回忆录中还颇有微辞。然而身为美国人,他们首先想到的还是要维护自己国家的利益和政府的形象,所以对李承晚不识时务的胡搅蛮缠一直就打心眼里在翻着白眼。现在看到他们又死乞白咧地粘糊上来了,还能不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泰勒总算还是没有发作,而将矛盾留给了克拉克:
  “明天克拉克将军将来汉城,到时我们再最后确定方案。”

  “你终于来了!”
  早就迎候在机场的李承晚对克拉克说。
  “我不来,你又要说我见死不救了!”克拉克皮笑肉不笑。
  开会了。
  克拉克看了看到会的泰勒、孙元一、丁一权等人:
  “亲爱的,你们是怎么搞的?”
  丁一权本能地认为这话是冲自己来的,一下站起了身:
  “国军失败的原因,当然是在指挥上存在着诸多缺陷,我身为国军第二军团指挥官,是难辞其咎的。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为联合国军实现停战的方针所制约……”
  丁一权这是没话找话,中国人那边不同样也受“实现停战的方针”所制约?干吗人家能打过来你就不能打过去?打不过去能守住现在阵地也行呀?守不住现在阵地能把那些好家伙带回来也行呀?带不回那些好家伙来,能全师而退不损人马也行呀?
  你说你哪样办到了?
  当着李承晚的面,克拉克这些话好容易忍住才没出口。
  不过就着这个由头想一想中国军队最高统帅毛泽东的那句话——“谈的只管谈,打的只管打”,立刻就显露出这位政治军事谋略大师的高明来,反衬出这位炎胄黄族千古英雄的骨气来。
  还是那句话,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哟!
  “好了,现在不争论这个问题。”
  克拉克翻了丁一权一眼,“艾森豪威尔总统现在也很焦虑,授权我与韩国军队密切合作,在最后核定军事分界线之前把金城以南的失地夺回来。现在你们马上集中韩国军队第五师、第七师、第九师、第十一师,收容首都师、第六师、第八师和第三师残余力量,全力向中共军发动反攻……”
  当日下午,“联合国军”的反扑就汹涌而来。

  反扑的重点是第二十兵团东集团黑云吐岭、白岩山一线阵地。
  这是第一八0师的阵地。
  17日凌晨,反扑达到高峰,泰勒组织了6个团的兵力,在10余辆坦克、百余架飞机和200余门火炮的支援下,发起了轮番持续进攻。
  后面的增援部队也蜂拥而至。
  登大里的那根只剩下一根钢梁的大桥也完全被炸毁,“联合国军”的航空兵和炮火疯狂地封锁着金城川的所有渡口……
  然而,国内赶来支前民工队伍和第一八0师机关司政后机关人员仍然冒着炮火,从齐腰深的江水中负重涉水渡河,向前沿抢运粮弹。
  第一八0师部队打得非常艰苦,也非常英勇。
  由于已深入敌人纵深,仓促从进攻转入防御,第一八0师部队只能构筑一般的野战工事,而不能象占领敌人第一线阵地那样,可以抢修敌人的坑道工事以资利用。同时,支援炮群又因连日大雨、道路泥泞和敌人炮火封锁而不能及时前移,他们只能利用伴随轻便火炮和缴获来的少量火炮支援作战。
  然而弹药却不能及时前送。
  所以仗就打得很苦了。

  一天下来,坚守1118高地的第五四0团第六连几乎伤亡殆尽。
  他们两天两夜没吃上饭,也没有水喝,派到山下取水的同志也牺牲了,没有工事依托,他们只能从一个弹坑跳到另一个弹坑坚持战斗,连续打退敌人一个排到两个连31次反扑,坚守最前沿的第一排一个加强排只剩下10个人,还有一大半是伤员,却仍然互相鼓励,顽强战斗,与冲上阵地的韩军士兵血肉相搏,最后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敌人占领了半个山头。
  第六班副班长张振礼率领几个战士又把敌人给赶了下去。
  张振礼也身负重伤。
  第二排排长陈新带着连里“八大员”冲上来,四处收集敌人遗弃的武器弹药,又连续打退了敌人16次冲击。
  扼守黑云吐岭的第五三八团第七连第七班在早上打退敌人7次冲击后,只剩下代理班长的张长发和向述林、冯德金、吴德华等4个战士,手里只有两颗手雷。
  随着两声爆炸声,敌人涌上了阵地。
  第二排一个反击,将阵地夺回,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张长发紧紧抓着一个敌人的头发;
  向述林双手抱着敌人的腰,咬着敌人耳朵;
  冯德金双手掐住敌人脖子;
  吴德华手里是半截枪托,上面满是脑浆……
  壮哉,中国魂!

  坚守黑云吐岭以南无名高地的第五三八团第六连压力更大。
  只一个上午,阵地上就只剩下11个人了,干部们全部伤亡。
  战士赖永泽主动代理指挥,将11个人分成3个小组,从敌人的尸体上寻找武器弹药,打退敌人一个连到一个营的20次反扑。
  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来自四川绵阳的这个小个子兵一点也不含糊,看到敌人仍在蜂涌而至,便将最后两颗手雷和两根爆破筒左右开弓扔了出去,把敌人先打了下去。
  没有家伙了,他东奔西跑搬来许多石头,垒成一道“石墙”,看看敌人差不多要上来时,一脚踹倒“石墙”。
  乱石滚滚而下,又把敌人给赶了下去。
  他乘机跑到后山,从负伤的排长那儿要来一些手雷,带着一身血,又把刚涌上山头来的敌人给砸下去了。
  仅他一个人,就让100多个韩军官兵送了命。
  用军中俗语来说,这叫打“疯”了。

  那一天一夜,第一八0师这样打“疯”的战士们,让韩军反扑的6个团伤亡一半以上,3 000多人的伤亡仅换取了867一个高地。
  而这个时候第一八0师的态势却极为不利。
  阵地过于突出,又处于背水作战的地位,炮兵未能跟进,弹药不能及时接济,加上“联合国军”同时也在第二十四军和宋玉琳的西集团正面开始发起了进攻,同时保障两个方面作为重点对于第二十兵团不利。
  杨勇审时度势,及时改变决心,调整部署,令第一八0师除留一个营控制北汉江与金城川汇合处的461.9高地外,放弃黑云吐岭、白岩山、949.5高地一线阵地,转移至金城川以北地区组织防御,以保持主动。
  这是个很明智的决定,否则优势就移交给克拉克了。
  然而命令下达到第一八0师却遇到了许多麻烦。
  几乎每一级指挥员听到命令都要问一声:
  “这是谁的命令?是我们打得不好?”
  打“疯”了的战士们更是梗着脖子说:
  “我们没丢阵地,为什么叫撤?这样撤下去算什么?”
  都没忘记第一八0师历史上那惨痛的一页,咱丢不起人了。
  “你们打得好,打得顽强,毛主席都来电报表扬你们了,你们都是最可爱的人,是咱们志愿军的光荣,是咱们中国人民的光荣,这次转移是上级的命令,服从命令没错!”
  就这么半哄半强迫,第一八0师撤了下来。
  后来在对越自卫反击作战中,有个连队被敌人火力压住了,政治指导员举着手榴弹跳将起来:
  “同志们,刚才军委来了电报,说咱们连是好样的,一定能拿下这个高地!”
  嗷地一声,大家伙跳起来就往上扑。
  阵地当然就扑下来了。
  其实内行都知道,军委怎么会把电报打到一个连队。
  这也是一种激将法。
  是男人都喜欢高帽子。

  17日18时,志愿军总部发出指示,要求金城以南地区各进攻部队紧急动员起来,抢修新占阵地工事,组织炮火,拟定作战方案,加强交通运输,作好各种准备,粉碎敌之反扑,并在敌反扑中,予敌更大的杀伤和歼灭性的打击。同时,命令正面战线其它各军,以积极地动作牵制当面之敌。

  18日,韩军反扑重点转向邱蔚的中集团正面的602.2高地和巨室里北山一线阵地,19日和20日两日,连续出动飞机400余架次,坦克30余辆,以大量炮火掩护韩军第十一师、第七师展开3个团又5个营的兵力,以两个排至两个营的兵力向602.2高地、后洞里北山阵地连续冲击200余次,曾几度占领602.2高地的表面阵地,但都被第六十七军第二00师第五九九团守备分队在强大炮火支援下反击夺回。
  23日,急了眼的李承晚亲自来到韩军第二军团军团部督战,23日和24日两日,丁一权又组织了5个营兵力的反复冲击,最终仍不能越雷池一步
  东集团正面的第一八0师,也牢牢地控制住了461.9高地。
  直到谈判签字,韩军先后发起了1 000余次反扑,在付出巨大伤亡代价后,仅占去中集团正面巨室里北山一个阵地。
  就凭这个,李总统还想“单独北进”哩。
  那不是扯淡又是什么?

  金城以南进攻战役,志愿军第二十兵团和第九兵团之第二十四军全线进攻,将阵地前推15公里,收复土地148平方公里,共计毙伤俘敌52 700余人,缴获坦克、自行火炮35辆、各种炮339门、飞机一架,击落击伤敌机200余架,取得了辉煌战果。
  你说,这会儿除了认账,李总统他还能怎么的?

  “中共军攻势之所以获得胜利,是由于第八集团军采取守势太久,以致让共产党建立了他们的实力。”
  李总统痛心疾首。
  “许多人认为,中国共产党人的政策在于通过只进攻大韩民国部队,不进攻美国部队,以此来分裂盟国。……一个可能有用的后果是,提醒一下李总统,如果丧失“联合国军”的支持,他的部队是脆弱的。”
  艾总统喜忧参半。

  不过笔者想对艾总统的这番话作一点小小的更正,尽管无论是作为反法西斯战争的英雄,还是作为一代名将,抑或是作为美利坚合众国第一位五星上将出身的总统,笔者都对艾森豪威尔将军严肃认真的将帅品格和从政形象颇为欣赏。
  中国军队并不是“不进攻美国部队”,就在第二十兵团在金城以南发起进攻战役的同时,正面战线就有几支刚上阵地的劲旅向对面的美第八集团军部队下了手。
  而且不光在地上打,天上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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