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一首词引发的国共“笔墨大战”
1935年10月,毛泽东率领中央红军完成了伟大的长征,胜利到达陕北革命根据地。同年12月27日组成了以毛泽东为政委、彭德怀为总指挥的中国人民红军抗日先锋队,并决定渡过黄河东征。1936年2月5日,毛泽东和彭德怀率东征部队来到滔滔黄河西岸20余里处的清涧县袁家沟,住在陕北苏区干部白治民的家里。部队在这里休整16天。此时这里已经飘了几天鹅毛大雪,隆起的秦晋高原,奔腾的黄河上下都被冰封雪盖。这雄浑壮观的北国雪景触发了毛泽东的创作灵感,毛泽东决定填词一首。2月7日晚上,毛泽东在一张陕北土产的白麻纸上挥毫疾书,一口气写下一首气吞山河的词,即《沁园春·雪》。词的全文如下: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腊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1957年1月14日,毛泽东请著名诗人臧克家等人谈诗时,当臧克家问毛泽东《沁园春·雪》中的“腊”字该作何解时,毛泽东主席反问道:“你看应该怎样?”臧克家说:“如果作‘蜡’字比较好讲,‘蜡象’指白色的象,正好与上面的‘银蛇’相对。”毛泽东欣然采纳,并点头说:“你替我改过来吧。”从那以后,“原驰腊象”就改为“原驰蜡象”。——本文作者注)
九年后在重庆毛泽东把《沁园春·雪》赠给柳亚子
抗日战争胜利后,毛泽东于1945年8月28日在美国驻华大使赫尔利和国民党代表张治中陪同下,从延安飞抵重庆与国民党举行和平谈判。到达重庆两天后的8月30日,毛泽东在中共代表团的驻地曾家岩50号“周公馆”会见了早年参加孙中山领导的旧民主主义革命的著名诗人、民主人士柳亚子。会见后当夜,柳亚子曾在寓所写了一首题为《一九四五年八月三十日渝州曾家岩呈毛泽东》的七律:“阔别羊城十九秋,重逢握手喜渝州。弥天大勇诚能格,遍地劳民乱倘休。霖雨苍生新建国,云雷青史归同舟。中山卡尔双源合,一笑昆仑顶上头。”此诗称颂了毛泽东亲临龙潭虎穴的“弥天大勇”,同时也流露出对毛泽东来重庆谈判的诚意一定能感动蒋介石,和谈一定能取得成功,内战一定会被制止的幻想。9月6日,毛泽东在周恩来、王若飞的陪同下,到沙坪坝南开学校津南村11号拜访柳亚子时,答应柳亚子,将自己写的《七律·长征》订正了在传抄中的错字后赠送给他。
◆毛泽东抄录并赠与柳亚子的词手迹。
10月7日,毛泽东把自己于1936年2月东征途中在陕北清涧县袁家沟所写的那首《沁园春·雪》重新抄录后,赠送柳亚子。他在10月7日致柳亚子的信中写道:“初到陕北看见大雪时,填过一首词,似于先生诗格略近,录呈审正。”毛泽东赠给柳亚子《沁园春·雪》一词写了两份。第一份写在“第十八集团军驻渝办事处”的红栏线信笺上。柳亚子在接到毛泽东派人送来的词和短柬后,发现书写的词没有上款、下款和印章。第二天,柳亚子就拿着一本纪念册去见毛泽东。毛泽东在柳亚子的纪念册上又将这首词抄录了一遍,写了上款“亚子先生教正”,并落款“毛泽东”。当柳亚子按照传统的文人赠诗的习惯请毛泽东加盖印章时,毛泽东笑着说:“我身边没有印章。”柳亚子马上表示说:“我送你一枚吧!”回到寓所,柳亚子因自己不擅长金石,就请重庆有名的青年篆刻家曹立庵挑选了两块珍藏的寿山石,连夜刻了一枚白文“毛泽东印”,一枚朱文“润之”石章。柳亚子当场就用八宝朱红印泥在“毛泽东”三字的落款处钤上。
重庆《新民报》发表了《沁园春·雪》
接到毛泽东特意致赠《沁园春·雪》后,柳亚子欣喜若狂,直呼“大作” ,拜读再三,深受感动。在一面赞叹毛泽东词的同时,一面又写了同一词牌《沁园春》的和词一首。和词写毕后,柳亚子就将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与自己的和词一并抄好送交《新华日报》,要求发表。《新华日报》是中共在重庆公开发行的报纸,报社负责人考虑到发表党中央领导人的诗文须征得本人同意,提出要向延安请示。柳亚子不愿因此延误时日,建议先发己作。在这样的情况下,《新华日报》于10月11日,即毛泽东离开重庆那天刊发了柳亚子的和词。柳亚子的《沁园春·次韵和毛主席咏雪之作,不能尽如愿也》的和词全文如下:
“廿载重逢,一阕新词,意共云飘。叹青梅酒滞,余怀惘惘;黄河流浊,举世滔滔。邻笛山阳,伯仁由我,拔剑难平块垒高。伤心甚:哭无双国士,绝代妖娆。 才华信美多娇,看千古词人共折腰。算黄州太守,犹输气概;稼轩居士,只解牢骚。更笑胡儿,纳兰容若,艳装浓情着意雕。君与我,要上天入地,把握今朝。”
◆重庆《新民报》刊登毛泽东的《沁园春·雪》。
对于《新华日报》只同意刊登和词,婉拒发表原词,柳亚子明白这是担心有人会以“类似帝王口吻”为由进行攻击中伤,但他认为毛泽东既然把词相赠与他,便不应禁发。当时,重庆各界在报上只见到柳亚子的和词而不见毛泽东的原词,都纷纷好奇地打探。柳亚子便“不自讳其狂”,开始把原词向一些友人传发。在重庆《新民报》任副刊《西方夜谭》编辑的吴祖光,先从黄苗子处抄得毛泽东词稿,黄苗子则是从王昆仑处抄得的,抄稿中遗漏了两三个短句,但大致还能理解词意。吴祖光跑了几处,连找了几个人,都没有掌握全词的,但把三个传抄本凑起来,终于得到了一首完整的《沁园春·雪》了。吴祖光唯一的念头就是在他编的《西方夜谭》上发表,因为“这样的稿件是可遇难求的最精彩的稿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的稿件啊!”有友人劝吴祖光,说毛泽东本人不愿让人知道他写旧体诗词,他认为旧体诗词太重格律,束缚人的灵性,不宜提倡,并举《新华日报》只发表柳亚子的和词为例。但吴祖光认为《新华日报》是中共党报,而他编的是一家民营报纸,发表这首词又有何妨?于是在11月14日的《新民报》第二版副刊《西方夜谭》上发表了这首咏雪词,标题是《毛词·沁园春》,并在后面写了一段热情推崇的赞语:“毛润之氏能诗词,似甚少为人知。客有抄得其《沁园春·雪》一词者,风调独绝,文情并茂,而气魄之大,乃不可及。据毛氏自称则游戏之作,殊不足青年法,尤不足为外人道也。”11月28日,《大公报》同时发表了毛唱柳和的咏雪词。毛泽东这首《沁园春·雪》词公开刊登后,轰动了山城,一时成为人们谈论的中心。对毛泽东的《沁园春·雪》,高唱赞歌者有之,恶意诽谤者有之。毛、柳唱和所引起的轰动,不仅是文学方面的,更重要的是政治方面的。重庆各种报刊纷纷发表和词与评论。据不完全统计,和词不下五十首,评论将近二十篇。这在我国词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但又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一场特殊战斗。
《沁园春·雪》公开发表后国共展开了一场“笔墨大战”
蒋介石看到《沁园春·雪》这首词后,十分恼火,大发雷霆,一方面对主管新闻出版方面的官员严加训斥,一方面厉声喝骂登毛词的《新民报》负责人是“为共产党‘张目’,向共产党‘投降’”。12月4日,国民党中央机关报《中央日报》、国民党军委机关报《和平日报》,以及《益世报》《文化先锋》等报刊同时在副刊上登出了“围剿”毛泽东《沁园春·雪》的和词。
◆毛泽东与柳亚子。
在这场颂“毛词”、批“毛词”的笔墨大战中,以当时身为国民党军委总政治部设计委员会少将设计委员易君左为首的一些国民党御用文人,大肆攻击、辱骂的文、词出现在他们所能控制的报刊上。他们抓住“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句词大做文章,硬说毛泽东想做比秦皇汉武们还要专制的独裁者。其弦外之音当然是:既然要做“皇帝”,就得用武力夺取天下,就要打内战。企图欺骗世人,把国民党自己要打内战的责任嫁祸于共产党。1945年12月4日,《和平日报》抛出了一首易君左写的《沁园春·和毛泽东柳亚子》。其在序中矫“全民之命”,号召“天下词家”围歼,并且以盟主自命。易君左这首词如下:
“国脉如丝,叶落花飞,梗断蓬飘。痛纷纷万象,徒呼负负;茫茫百感,对此滔滔。杀吏黄巢,坑兵白起,几见降魔道愈高?明神胄,忍支离破碎,葬送妖娆。 黄金难贮阿娇,任冶态妖容学细腰。看大漠孤烟,生擒颉利;美人香草,死剩离骚。一念参差,千秋功罪,青史无私细细雕。才天亮,又漫漫长夜,更待明朝。”
重庆进步文化界在周恩来直接指导下对于易君左们的攻击辱骂和嫁祸阴谋迅速予以反击。郭沫若率先发表两首和词,盛赞毛泽东咏雪词“气度雍容格调高”,又揭露御用文人“鹦鹉学舌”的丑态。1945年12月11日,《新民报》副刊《西方夜谭》发表了郭沫若的两首和词《沁园春·和毛主席韵》。郭沫若的两首和词是这样写的:
“国步艰难,寒暑相推,风雨所飘。叹九夷之寇,神州鼎沸;八年抗战,血浪天滔。遍野哀鸿,排空鸣鹏,海样仇深日样高。和平到,望肃清敌伪,除鲜苛娆。 西方彼美多娇,振千仞金衣裹细腰。把残钢废铁,前输外寇;飞机大炮,后引中骚。一手遮天,神圣付托,欲把生民力尽雕。堪笑甚,学狙公茅赋,四暮三朝。”
“说甚帝王,道甚英雄,皮相轻飘。看今古成败,片言狱折;恭宽信敏,无器民滔。岂等沛风?还殊易水,气度雍容格调高。开生面,是堂堂大雅,谢绝妖娆。 传声鹦鹉翻娇,又款摆扬州问话腰。说红船满载,王师大捷;黄巾再起,蛾贼群骚。叹尔能言,不离飞鸟,朽木之材未可雕?何足道!纵漫天迷雾,无损晴朝。”
在晋察冀解放区《晋察冀日报》工作的邓拓(建国后曾任中共北京市委文教书记等职),也步毛泽东《沁园春·雪》韵填了一首词,充分表达了解放区广大军民在抗日战争胜利后的喜悦心情。词曰:
“北斗南天,真理昭昭,大碕飘飘。喜义师到处,妖氛尽敛;战歌匝地,众志滔滔。故国重光,长缨在握,孰信魔高如道高?从头记,果凭谁指点,这等妖娆? 当年血雨红娇,笑多少忠贤已屈腰。幸纷纷羽檄,招来豪气;声声捧喝,扫去惊骚。韬略无双,匠心绝巧,欲把山河新样雕。今而后,看人间盛事,岁岁朝朝。”
1946年2月,文武双全的陈毅将军,为反击国民党的文化“围剿”,在华东一口气写了三首和词。其中一首题为《沁园春·斥国民党御用文人》的和词全文如下:
“毛柳新词,投向吟坛,革命狂飙。看御用文人,谤言谍谍,权门食客,谵语滔滔。燕处危巢,鸿飞寥廓,方寸岑楼怎比高?叹尔辈,真根深奴性,玷辱风骚。 自来媚骨虚娇,为五斗纷纷竞折腰。尽阿谀独夫,颂扬暴政;流长飞短,作怪兴妖。革面洗心,迷途知返,大众仍将好意招。不如是,看所天倾覆,殉葬崇朝。”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主办的《和平日报》,于1945年12月4日发表了易君左写的《沁园春》“和词”,企图将国民党自己要打内战的责任嫁祸于共产党。
这场“笔墨大战”,也引起了我党在重庆的谈判代表的高度重视。王若飞特将反动报纸所发“围剿”之词统统收集起来,于1945年12月寄给在延安的毛泽东。毛泽东本人对重庆报纸大大小小的攻击辱骂文章和诗词,不但泰然处之,而且鉴于国共尚在和谈,以大局为重,未予理睬。遵照毛泽东的指示,重庆《新华日报》始终保持冷静与克制态度,既不再发和词,也不发表反驳文章。只是在全面内战爆发前的1946年5月23日,转载了《新华日报》华中版上发表的锡金的《咏雪词话》时,写了一段“编者按”:“毛泽东同志咏雪一词刊出后,一时唱和甚多,然而也不乏好事之徒,任意曲解丑诋,强作解人,不惜颠倒黑白,诬为封建帝王思想。虽‘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这场围绕毛泽东咏雪词的斗争内幕是后来才揭开的。据《海峡两岸》1992年第5期刊载的一篇文章说:当时为了把毛泽东的这首词压下去,国民党曾暗中在内部发出通知,通知各地、各级国民党组织,要求会作诗填词的国民党党员,每人写一首或数首《沁园春》,并说中央将在写得好的《沁园春》中选几首意境、气势和文字超过毛泽东的,以国民党主要领导人的名义公开发表,将毛泽东的《沁园春·雪》比下去。通知下达后,虽然征得不少《沁园春》,但却都是平庸之作,没有一首能超过毛泽东的《沁园春·雪》的。后来,虽然又在南京、上海等地拉几位“高手”作了数首,但仍是拿不出手的“低质品”。这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搞的与毛泽东比诗词的活动终告失败。由于国民党的这次活动是在暗中进行的,又未成功,所以一直秘而不宣。直到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才由当年参加过这项活动的一位国民党要员在台湾透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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