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怀“最艰苦的一年”
井冈山是一座非同寻常的山,80多年前,无数英雄豪杰在这里将红色火种点燃并创下千秋伟业。其中的杰出代表彭德怀,率部从井冈山突围、进军赣南以及在二打安福等战役中,忍受和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他不仅开创了井冈山斗争的新局面,而且还推进了井冈山斗争的战略纵深,甚至对随后的湘赣苏区乃至中央苏区大格局的形成奠定了广泛的政治和群众基础。其间,彭德怀所体现出的坚忍执着、大智大勇、顾全大局、不辱使命的一贯风格和虽经万险、九死一生却始终拥有顶天立地、叱咤风云的盖世豪气,成就了他与井冈山不朽的传奇和华美篇章。
弹尽粮绝,寸步难行——险境中磨炼出了一个百折不挠、愈挫愈勇的彭德怀
1929年1月,湘赣两省的国民党军向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发动了第三次“会剿”。按国民党军的“会剿”计划:“刘士毅、杨池生两旅,由遂川向大小五井进剿;韦杵、周泽源(浑元)二旅,由宁冈向井冈山进剿;何键部两团,由桂东向江西大小五井进剿;吴尚三团,由茶、攸向江西井冈山进剿;第二军之一团,则由醴陵向攸县推进,为吴尚旅预备队。”
大兵压境之下,红四军前委和湘赣边界特委决定采取“攻势的防御”方针和“围魏救赵”的战法,即红军一部分留在井冈山,坚守根据地;主力转到外线,进攻赣西南敌军的大本营吉安,动摇赣敌后方,诱使赣敌回援,以解井冈山之围,并乘机发展新的革命根据地,把反“会剿”与反经济封锁结合起来。会议决定由彭德怀率领红五军(暂编为红四军第三十团)留守井冈山。此时,彭德怀部5个大队800多人,加上三十二团副团长王佐带的三营依然兵不满千,部分人员连枪也没有,只有梭镖,每个战斗兵也只有20发左右的子弹。
1月25日,面对数十倍敌军围攻的严重形势,守卫井冈山的彭德怀部在茨坪冒雪召开了誓师大会。彭德怀在会上做动员,号召大家以革命的献身精神,誓死保卫井冈山。
27日,国民党军张兴仁部、王捷俊部和吴尚部逼近井冈山五大哨所,采取四周围攻战术,向红军发起猛烈攻击。其主攻方向是黄洋界、八面山和白泥湖。黄洋界的国民党军攻势很猛,但因地形险要,国民党兵力太多展不开,再加上红军阵地前沿埋下了竹子削成的竹钉等障碍物,红军又居高临下,国民党军一直攻不下来。
1月29日晚,主攻黄洋界哨口的湘军不甘心失败,变换花招,悬赏200块大洋,收买了当地一个游民带路,从黄洋界侧面的山沟绕到红军阵地的后面。趁天暗雾大,国民党军两面夹击,攻占了黄洋界哨口。
彭德怀得知黄洋界哨口失守,立即带领身边仅有的一支百余人的队伍,从茨坪出发,直插黄洋界,力图收复黄洋界哨口。途中与敌军遭遇,遂展开激战。由于敌军越来越多,彭德怀不得不撤出战斗。
30日晨,敌人又向八面山哨口发起攻击。八面山的军民与敌进行了殊死搏斗,最后弹尽粮绝,除一小部分突围外,大部分牺牲。在严峻的战况中,彭德怀只得按照原先的会议决定和战略部署,实施突围。
部队在茨坪集结后,清点人数,连后方勤杂人员在内,也只有500余人。部队要带着红四军留下的上百名伤残人员及妇女、小孩1000多人顺利从敌人重围中突出去,谈何容易。
而实际情况更糟糕,不仅仅是朱砂冲方向,井冈山通向外面的大部分道路被封锁了。此时又适逢严冬,滴水成冰,部队只能在深山老林中寻找出路,其艰难和危险的境况可想而知。所幸的是,红三十二团及时转入深山保存了实力;彭德怀部则跳出了敌人的魔爪,成功实现突围。
彭德怀所部突围时走的是哪条具体路线呢?笔者从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出版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一文中读到了当时是遂川县少年先锋队队员、突围战斗的亲历者李丁林的自述:“突围的路线是由下庄田菜坪到河口,再通河西陇,攀上老井冈山村,然后到荆竹山的火烧岗,在那里过了夜。二十日清晨我们又继续往前走翻过大坳背到达上烟、长坪村,经过樟坑,从石门岭的山脚下来到竹坑就天黑了……第二天早上我们又往凉山方向前进……当我们到达离大汾近五里远的长冈坪时,先头部队在彭军长的带领下已进入大汾圩了。”
另一名亲历过突围的酃县(今炎陵县)赤卫队队员廖德佑也回忆了这段历史:“民国十七年农历十二月,毛主席带领红四军离开了井冈山,留红五军彭德怀守井冈山。十七年冬,国民党调动几师兵力‘会剿’井冈山,与红五军激战七天七夜。因粮断弹尽,(红五军)只好撤离井冈山。彭德怀率领红五军经荆竹山、牛角垄、寨脑退到大院。在大院梨树坪召开了一次干部士兵大会,酃县赤卫队也参加了……会后,红五军经竹子溜、江西坳,到石门岭宿营。住了一晚,往遂川竹坑那边去了。”
彭德怀回忆起当年突围情况时仍然感慨万分:“我和贺国中在茨坪集合了三个大队、特务排及后方勤杂人员五百多人,在敌重层包围中突围,如果不突围,当然会全军覆没。但红军留下的伤病残员、妇女、小孩一千余人,要突出敌军重层包围则部队要在前面开路,又要在后面掩护,真是不容易。从井冈山主峰腹地的悬崖峭壁处,在猎人和野兽爬行过的小道上,攀行了一天一晚,算是突出敌人的第一层包围。”
加之“时值严寒,天下大雪,高山积雪尺许,我的干粮袋炒米丢失了,我不愿别人知道,两天未吃一粒米,饥饿疲乏,真有寸步难行之势。可是枪声一响,劲又不知从哪儿来的。在烂草田击破敌军阻击小部队,算是突破了敌军第二层包围”。就在“突围的第三天,刚到大汾,又遭敌军三面埋伏……我红军被三四十倍优势之敌重层包围攻击,突围之后又遭伏击,这样险恶的战斗环境,除共产党领导的工农红军外,其他任何军队都会被消灭”。
克难攻坚,背水一战——绝境中锻造出了一个顶天立地、大智大勇的彭德怀
1929年2月1日,尽管彭德怀率红五军在遂川大汾冲出了敌人的包围,但损失很大,战斗队员所剩不多。为保存火种,彭德怀丝毫不敢怠慢,不分昼夜地往赣南方向迅疾挺进。当部队翻越上犹、崇义连绵的大山又从南康渡章水到达大余的新城时,已是大年除夕。在突围中,部队翻山越岭,给养困难,但在彭德怀的激励和感召下,红五军将士依然如傲然挺立于风雪之中的松树。当这支疲惫之师刚抵近新城时,当地的土豪劣绅纷纷闻风而逃。占领新城的红五军为安抚民心,在彭德怀的指示下,立即张贴安民告示,阐述红军的宗旨,还在墙上刷写了“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土豪劣绅”“红军是工农的军队”等标语。由于红五军严守各项群众纪律,不惊扰百姓,敌人的谣言不攻自破,民众照样踏踏实实、安安心心过了一个惊喜而又祥和的春节。
不过,新城临近粤赣公路线上的敌军据点,远者40里,近者只有20里。凭着敏锐的战场感觉,彭德怀觉得这个村子离粤赣公路太近,章水渡口还有电话,敌人一旦得知红军行踪,半夜就能扑到这里。他催促指战员,吃过年夜饭立即出发,哪怕走出5里再宿营也好,以防敌人夜间来袭。可是,部队实在太疲乏了,大家都不同意马上走,坚持要休息到拂晓再走。
彭德怀在《自述》中回忆道,党代表滕代远和他的关系一直很好,以往很少干预他的军事指挥,这一次也不同意马上走,把彭德怀“气得难以形容”。彭德怀回忆说,“这天晚上我没有睡,也不能睡,到各连去看,都睡得很死,甚至守卫的也睡着了”,大概“(深夜)一点了,爆竹声中飞来子弹声,敌人果然袭来了”。彭德怀虽令部队紧急集合应战,但部队还是被冲散了。天亮清点人数,只剩下283人。
狂妄的国民党军独立第七师刘士毅部五个营的敌兵根本就不把兵力不到300人的红五军放在眼里,准备在新城重新布置口袋,以逸待劳,再次袭击红五军。又一次处于危险境地的彭德怀,决定绝地反击,转守为攻,奔袭于都城。
是夜,暮霭沉沉,红五军一路马不停蹄,连续18个小时急行军,行程150余里,于半夜到达于都城外。
守城敌军做梦都没想到红军会来得如此之快,根本没有防备。不到3个小时,红五军就胜利结束了战斗。此役全歼敌军一个主力营和地主民团数百人,缴步、手枪近400支,机枪3挺及大批军用物资。最主要的是红五军还获得了数百名的兵员补充。
等到赣敌刘士毅部赶来时,彭德怀又挥戈南下,占领安远县城。更让人意料不到的是,从缴获的敌军文件中得知了红四军动向的确切情报,彭德怀遂率部一举击溃瑞金守敌,占领全城。这一系列的战斗极大地推动了赣南地区斗争形势的发展,使原来鼓吹“井冈山共匪不堪一击”的《扫荡报》也不得不发出“彭匪行动诡秘莫测,欲要全歼,实非易事”的哀叹。
4月1日,朱德、毛泽东回师赣南,翻山越岭,到达瑞金。自此,“红五军与从长汀开至瑞金的红四军第二次会合”。
二打安福,愈挫愈奋——逆境中历练出了一个顾全大局、不辱使命的彭德怀
1929年4月8日,会师后的红四军、红五军开至于都城。11日,在于都又召开了前委扩大会议。会上,彭德怀提出红五军打回井冈山去,恢复湘赣边区政权。朱德、毛泽东主持的前委会同意了这一意见。会后,红五军经信丰、南康、遂川等地返回井冈山,红四军在赣南分兵。重返井冈山后,彭德怀、滕代远多次在湘赣粤一带游击,发动群众,帮助恢复、巩固和扩大了革命根据地。为此,彭德怀还在《中国工农红军第五军军委给湖南省委的报告》中,以“各地革命民众的情绪”为题,报告了红五军所经各地的情况。他写道:“五军游击所经过的区域颇大——湘东、湘南、鄂南、赣南、赣西、赣北、粤北共30余县。”其间,留下了不少动人的战斗故事。
1929年6月下旬,红五军在彭德怀的率领下从湘粤赣边境游击后经南雄、大余等地返回井冈山,先后攻克江西遂川和宁冈县城。之后,边界特委和红五军军委举行联席会议。特委主张红五军进攻安福县城,以孤立永新、莲花两地的国民党军。
彭德怀认为:我军久战兵疲,尚未休整,加之敌力量过强,“即便取得安福,也不易巩固,如攻而不克,更增加了困难”。滕代远也认为攻打安福县城的时机还不够成熟。为此,彭德怀建议红五军的行动应向遂川、泰和或茶陵发展。安福县城虽小,但城墙坚固,易守难攻。敌军一个营的兵力情报也不一定确切,另外还有不少的民团。况且,安福附近的吉安城有敌金汉鼎一个师部和一个旅,永新、莲花县城各一个旅两个团,如我军攻城,敌势必从永新、莲花、吉安三面来支援。由于当时红五军是受边界特委领导和节制,加之多数同志坚持打,彭德怀只好接受特委的决定。
会后,红五军奉命进攻安福。在距县城15公里的严田,敌金汉鼎部之第七十团和安福、永新的国民党军,由江口、严田的靖卫团带路,突然从后面和两翼向红军发起猛烈进攻,而北面的泸水河此时正涨洪水,无法徒涉,情况十分危急。彭德怀急令部队散开并抢占有利地形,同时主动猛烈向敌发动攻击,然后一路拼杀出一条血路,经上谷、陈山回到永新。
这次战斗,虽毙敌数百人,缴获甚丰,但红五军也遭受重大损失,伤亡干部战士300多名,红五军参谋长刘之志、纵队长贺国中牺牲,纵队长李灿负重伤。11个大队长中有9个负伤,地方武装力量也受到了较大损失。对发展中尚还弱小的红五军而言,是役只能说是险胜,甚至可谓虽胜犹败。也正因为指挥员伤亡较大,红五军被迫一度北去转入湘鄂赣革命根据地作战。“战斗结束后,以坚毅著称的彭德怀也难以抑制悲痛的心情,他坐在路旁的石头上为牺牲的战友与士兵们抱头痛哭。”
遗憾的是,边界特委认为此战“有如春雷之初夏,振奋了群众的勇气,吓退了敌人的猖狂”,并不顾边界割据区域仅恢复至莲花2/3、永新2/5、宁冈1/5,遂川、酃县大部,茶陵全部尚沦敌手的现实,而视为军事形势极好。特委高兴地称“群众不论大小老幼通通认识苏维埃”,“并有群众要求公开分田的区域”。为此,还专门撰写了《关于湘赣边界五至八月工作对中央的报告》呈送中央军委,甚至因此而忘却不久地方党组织“皆承认过去的错误,并愿力遵决议执行”的承诺,从而导致中共中央对湘赣边界形势有了某些误判,也使得之前好不容易才“厘清”的地方党组织盲动主义思想又渐渐滋生。
1930年3月,为了减轻湘赣革命根据地西北面的军事压力以及筹集给养,彭德怀趁军阀混战的有利时机,迅即联合湘赣边界的其他军事力量,决计二打安福县城。这次彭德怀接受了上次攻城的教训,挑选了几名优秀的侦察员化装混进安福县城,详细了解敌人的兵力和布防情况。得知守城的敌军主力已离开安福,只有靖卫团600多人,分别驻守县城的东、南、西、北四城门。敌军虽然日夜戒备,以防红军再次攻城,但战斗力很弱。
3月7日,彭德怀率红五军第三、第四纵队约2000人向安福城奔去。8日凌晨,红五军在彭德怀的指挥下,以在县城南面最高的蒙岗岭点火为号,发起攻势。战斗约两个小时,红五军就攻入县城,全歼靖卫团五个中队,缴获各种武器400多件及大批弹药和军用物资,击毙刘忠厚等五个中队长和国民党安福县党部执委刘丕生,活捉县长计公权、靖卫团团长邹朴夫等人,取得了二打安福的胜利。二打安福后,彭德怀率部接连在湘鄂赣粤边境及湘赣苏区纵横驰骋,不仅开创了井冈山斗争的新局面,而且还推进了井冈山斗争的战略纵深,甚至对随后的湘赣苏区及中央苏区大格局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政治和民众基础。
从彭德怀率红五军上井冈山、坚守井冈山到突围后又重新恢复井冈山根据地,历时一年多。这是井冈山时期极不寻常的一年,“也是最艰苦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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