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军女卫生员眼里的钢铁战士!
梁青莲自述:
1951年3月25日,太阳渐渐落下西山,我作为一名护士,随中国人民志愿军15军29师从安东出发,快速行军跨过鸭绿江大桥。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部队已到达鸭绿江大桥东头,守桥的已是朝鲜人民军士兵。
在昏暗的月色中,看到与美丽、繁荣的我国丹东市隔江相望的新义州市已变成一片废墟、瓦砾,硝烟弥漫,火光四起,稻田荒芜,人无踪迹,真是惨不忍睹。
这一夜从黄昏走到黎明,我们分散隐蔽在山坡上的杂草树丛中休息,度过了寒冷的白天。若能找到先头部队留下的防空洞,虽然洞顶滴水,地上潮湿,但在当时就是最好的宿营地,是很幸运的了。
我们两人一组把雨布铺在地上,再盖上一块雨布,互相挨着取暖(我们班都是女同志)躺下就睡着了。睡醒起来就是一把炒面。一口冷水,有时水壶的水冻成了冰。有雪时抓一把雪拌着炒面来充饥,没有雪也没有水时,就一点一点地干吃炒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人都成了大花脸。
这一笑不要紧,嘴里的炒面全喷到对方脸上,这就更乐得不得了啦。
在这种艰苦、困难的情况下,真是苦中有乐,苦中取乐。
在一次夜行军中,美军飞机投下的照明弹,照得满天雪亮,大群美机不停地低空盘旋,炮声接连不断。
这时部队到达清川江边,可清川江大桥已被敌机炸断。领导命令蹚过江去。我们迅速脱掉鞋子和长裤,用手举着衣服,跳到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清川江水湍流急速,同志们只好手拉着手在湍流中试探着行走。
蹚到江心,江水变深,流得更急更快,我们一步步在冰凉的急流中蹚过了清川江。
3月的寒夜,气温在零度以下,水壶的水已冻成冰,上岸后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我们赶快穿上长裤和鞋子,顾不了深夜的严寒,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尽快赶赴前线接受任务。
1951年4月22日,五次战役打响,我是军野战总医院第三分院的卫生员。我们分院是以班为单位执行任务,班里只有班长是男同志,我是副班长。
为尽快赶往五次战役集结地,我们全班同志拉大距离、冒着危险在大白天急行军。一路上敌机不停地在头顶盘旋,频繁地低空扫射轰炸,只要发现一点目标,就炸个不停。
敌机扫射时任何人都不能动一动,宁可一个人牺牲,也决不能暴露影响整个部队,这是战场防空纪律。
全班女战士,我的年龄最大,20岁,其余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
身单力薄,转运伤员时四个人抬一副担架,走在崎岖的山坡上,脚都站不稳,走起来摇摇晃晃。有时不能用担架抬就得背,我只有一米五二的身高,背起伤员,伤员的两只脚还不能离地,我只能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几近于爬行。
运到公路上的重伤员,当天夜晚就可运送回祖国治疗,没有运走的伤员只好在天亮以前隐藏在防空洞,
空洞,或朝鲜人民留下的空屋子里。无论是防空洞,还是空屋子面什么都没有,只好让伤员睡在冰凉的地上,用雨布铺一半盖一半。
他们为保卫祖国,援助朝鲜人民,流血负伤却吃不上一口热饭,喝不上一口热开水。没有医药,不能消毒,不能包扎伤口,他们身上的去服在前线抢救时被剪破了,鲜血浸透的军衣已成硬邦邦的血衣。
他们忍着伤口的疼痛,忍着寒冷和饥饿,默默无声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从不哼一声,从不叫一声痛,称得上真正的钢铁战士,是祖国最可爱的人、最值得尊敬的英雄。
更可恨的是敌机轰炸频繁,道路被封锁,运输一度几乎处于瘫痪,粮食、弹药、敷料、伤员要换的军衣都供不上。没有敷料包扎,没有医药消毒,伤口腐烂,有的都生了蛆,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忍受着揪心的伤痛,我真是心急如焚,唯一的办法是用煤油滴在伤口上把蛆毒死或让蛆爬出伤口。
重伤员要大便,没有大便器,只有找一件破衣服撕下一块破布垫上,等拉完再兜出去扔掉,小便则用废罐头盒去接。
伤员吃饭,是用炒面煮成糊糊或小块块,没有碗筷,就用罐头盒做碗,用树枝做筷子。战场上的艰苦、困难、危险再加上恶劣的环境,只有亲临其境、亲眼所见、亲自救护在伤员身边,才有切身体会,才能感受到兄弟姐妹般催人泪下的战友之情。
部队不停地向前追击敌人,医护人员要紧跟战斗部队前进,有时一天要走一百多里,少则七八十里路。
长时间的急行军,使我的身体得到了锻炼,也增强了战斗意志,但也给女同志带来了特殊的困难和麻烦。
比如,我们若要“小解”身上背着的粮袋、水壶、挎包、雨衣都得取下来,完了一件件地再背上,外衣上再扎上腰带。等把东西都背好后,部队已走远了,得跑步跟上。女同志若遇到特殊情况,就更加困难了。
到了宿营地,若遇到朝鲜人民留下的空屋子,就赶快把雨布挂在窗子上,遮住灯光,捡来树枝,烧点热水给同志们泡泡脚,这些事都是我这个副班长的任务。
由于长时间行军,同志们的脚板上都磨出了血泡,但没有一个同志叫一声苦。
在漫长的行军战斗的日子里,我们身上都生满了虱子,导致“回归热”的传染,我也被传染上了,高烧难退,大病一场。
五次战役,我们正紧跟战斗部队追击敌人,突然接到“后撤”命令。这时敌人的坦克、汽车都已超过了我们,我们这个班已处在敌后了。
幸好有一位抗日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科长,带领着我们全班,望着北斗星向北走,走到一大片阴森森的大松林里藏了一天一夜。当这位科长弄清敌情后,在第二天傍晚,才由敌人阵地一边转回到我方阵地,走出松林,又看到了阳光。
当我们看到志愿军战士拿着枪押着几个美军俘虏时,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们终于脱险了。
1951年4月29日五次战役第一阶段胜利结束,我们班在斗岱洞休整。那一天,天上下着毛毛细雨,我们班的团支部委员们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毛栗树下开会,总结工作。
这时有一队战士身披着雨衣,从我们面前走过。忽听有人喊一声“嫂子”,我抬头一看,是宝海弟也到了朝鲜,我急忙走到宝海跟前,边走边把他的雨衣拉一拉,告诉他到目的地后要给他哥哥写个信。宝海弟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孩子,只“嗯”了一声,就跟部队匆匆走过去了,当时他在44师130团二营五连当卫生员。
五次战役结束后,我才知道宝海弟在一次战斗中抢救伤员时,不幸牺牲,他年仅16岁,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作为一名女兵,能在血与火的战争中得到锻炼,荣立二等功,荣获军功章一枚。
文章内容来自《朝鲜战场上的女兵》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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