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强:让文艺回到“人民的地面”
让文艺回到“人民的地面”
——习近平文艺工作讲话的文艺价值观思想
作者: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 周志强
如何回到现实的地面,呈现中国人生活的根本性境遇,从而通过认识时代、批判现实和塑造梦想,重新唤起社会主义政治的乌托邦功能,这正是中国文艺的真正未来。
什么才是好的文艺?这是一个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答案的问题。贺拉斯强调文艺的贵族道德,但丁则认同文艺的理性主义光辉,而康德呼唤文艺的天才般的激情,弗洛伊德却能够看到文艺作品深层涌动的暗流。只有到了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文艺才被赋予了特殊的历史使命:解放人类,谋求更加美好的未来的意义。事实上,文学艺术的价值观的变迁,背后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理论对什么才是好的社会和好的生活问题的应答。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习近平最近在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显示出当前时代文艺价值观的核心命题。
丧失想象未来的能力必然陷入没有未来的当下
在我看来,习近平文艺讲话在举重若轻之间,又隐约可见一种“焦虑”:在一个社会文化多元发展的时代还要不要倡导社会主义价值观的焦虑,也就是说还要不要扶持或者说推动一种体现社会主义崇高美学的文艺?
在这个讲话(新华社2014年10月15日新闻稿《习近平文艺座谈:文艺不能沾满铜臭气》)中,习近平41次使用了“人民”这个概念,从文艺的接受者、创作源泉、文化属性到文艺的内容表达、意义呈现和社会功能,全面阐述了新时代的文艺价值观。这也就体现了这个讲话特殊的时代意义:一个时代的文艺的丰富性,不是由作品的数量和票房来决定的,而是由它所体现的责任感和历史感,即最终有它所呈现出来的未来指向所决定的。
事实上,这些年来,文艺的资本化逻辑造就了文艺的“铜臭气”,也造就了文艺的市侩与短视。这种文艺的意识形态的结构性功能就是令人们丧失想象另一种生活的能力。在资本统治的时代,人们不是通过满足他人的欲望而获利,而是通过控制资本流通的方式,来控制人们的欲望。垄断让人们只能接受高出成本许多倍的价格来购买必需品;标准化生产让人们丧失想象另一种生活需要的能力。所以,我们必然陷入没有未来的当下。
社会主义价值观的失落,其后果就是乌托邦政治的消失;而社会主义理想信念的匮乏,必然造就当下中国文艺不屑于谈理想,只能够谈幻想;无力呈现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构造力,只相信阴谋论的历史;只相信只有当下的意义才是真的意义,小沈阳所谓的“眼一闭不睁一辈子就过去了”的人生被当成全部人生的诠释,再也没有胸怀和胆量呈现改造社会、对抗腐朽和抵制压制的力量的存在。拉什这样描述这种自恋主义类型的文化:“因为没有指望能在任何实质性方面改善生活,人们就使自己相信真正重要的是使自己在心理上达到自我完善:吃有益于健康的食品,学习芭蕾舞或肚皮舞,沉浸于东方的智慧之中,慢跑,学习与人相处的良方,克服对欢乐的恐惧。这些追求本身并无害处,但它们一旦上升成了一个正式的项目,就意味着一种对政治的逃避和对新近逝去的往昔的摒弃。集体自恋主义成了当前的主要倾向。既然这个社会已到了穷途末路,那么明智之举就是为眼前而生存,着眼于我们自己的个人表现,欣赏我们自己的腐败,培养一种超验的自我中心。”
雅阁比说,“人自身对于创造一种‘属于人类自身的生活’已经没有了信心……说的更严重些,整个社会,乃至整个世界都已经丧失了想象未来的能力。”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习近平文艺讲话的人民价值观的重提,具有了重新塑造社会主义文艺的品格的诉求:社会主义的价值观,归根到底就是寻求比当下生活更好的生活的政治,是对于公平和民主的未来的呼唤。好的文艺,正是这种价值观的体现。
对文艺“当下傻乐”状况的反拨
承认只有当下没有未来的现状,承认只有关心日常生活的油盐酱醋茶而不去思考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的意识,其后果就是同质化生活的状况,而文艺就成为这种同质化生活所造就的“千篇一律的个性”的东西。
如果一个社会完全被功利主义、物质主义和市侩主义所浸染,这个社会就会呈现出高度统一的熔炉效应——每个人安排自己生活的方式都像是被高温熔炉融化成同一种东西。我问我的学生们如何打算你的未来,大家几乎异口同声:找个好工作,嫁个老公或者取个好老婆。于是,工资和结婚成为人们全部的理想。一方面这是人的生活的正常诉求,有时候这种诉求的实现本身也是艰难的;另一方面,一个全世界最大人口的国家,一些经过良好教育的学子,竟然也只能困在这种毫无想象力的生命规划中。正如汪峰在《再见20世纪》这首歌中所唱的,人们不得不把“巧克力”、“孩子”和“房子”作为自己生活的抓手,因为只有在物质主义的支配下没头没脑地生活,才会去除无法说清的焦虑感和虚无感。
细读这个讲话,我们可以看到两个值得一提的层面:好的文艺应该敢于直面当下生活的真实状况,将人民的现实生活作为文艺创作的坚实的大地:“艺术可以放飞想象的翅膀,但一定要脚踩坚实的大地”;同时,文艺还要面向未来,不能仅仅局限于娱乐当下,将人们困在油盐酱醋茶的形而下生活中,而是要有能力想象未来,能够并且敢于有创造理想和梦想的勇气。习近平这样说:“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在这里,重新确立文艺的未来指向,也正是对中国文艺困窘于“当下傻乐”的状况的一种反拨。
简单说,当前中国文艺的价值观就是一种唯我独尊和傻乐主义的价值观,一种除非讲述和想象爱情的魅力就再也没有能力想象任何社会性的伦理关系的意义的意义,一种除非用爱情的痴情和忠诚来显示作为人的精神力量,就再也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凸显人的价值的价值。文艺用多元丰富的人物和故事,呈现出的却是高度同质化的精神生活苦求。
在这里,中国文艺的核心困境变成了习近平总书记讲话的“内在焦虑”:文艺越来越多地滑向了市侩主义、傻乐主义的泥淖,也就越来越多地只在功利主义的价值观中寻找文艺的意义。习近平所讲的“梦想”,正是对这种唯利是图和只懂得傻乐的文艺的一种摒弃和批判。
从这个意义上看,习近平强调人民是文艺创作的源头活水,一旦离开人民,文艺就会变成无根的浮萍、无病的呻吟、无魂的躯壳。这正是对同质化时代文艺的空壳化、傻乐化和虚假化倾向的强烈批判,也是对中国文艺的一种期待:如何回到现实的地面,呈现中国人生活的根本性境遇,从而通过认识时代、批判现实和塑造梦想,重新唤起社会主义政治的乌托邦功能,这正是中国文艺的真正未来。
而进一步说,习近平这个讲话的全球性意义也就浮出水面:在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时代,社会主义政治连同其理想,都似乎变成了可笑的东西;好像只要谈论社会主义文化魅力就是自说自话,就是虚无缥缈;而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不仅仅有能力创造一种更加合理和公平的社会体制,也必须有能力重新唤起社会主义文化政治的意义。正是从这个角度考量,习近平的讲话要求中国的文艺回到人民的地面,也就是敢于从现实和历史的层面重建社会主义文化的魅力,这种魅力乃在于,永远不肯向贫富分化的、阶层差别的和权钱私通的政治妥协,永远通过否定流氓化的资本机制和文化逻辑的方式来建构更加合理和公平的未来。也只有实现了这样一种文艺的政治,才会有好的文艺;而习近平所说的“中国精神”,也才能真正成为全球化时代的社会主义精神的载体和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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