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金庸,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精神空虚
金庸,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精神空虚
郭松民
01
“武侠小说泰斗”金庸去世了,他获得了铺天盖地的悼念。
金庸先生的影响力是配得上如此规模的悼念的,“凡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金庸的读者”,他为整整一代人提供了精神食粮。
1885年,法国浪漫主义、批判现实主义作家雨果逝世,法国人民给予他国葬荣典。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九三年》、《悲惨世界》等伟大作品,至今仍然是法兰西人文精神的象征,是法兰西的骄傲!
1936年,鲁迅去世,他的灵柩上覆盖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民族魂”三个大字。
鲁迅先生也是配得上这份荣耀的,正如毛泽东主席所指出的那样:“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
而历史已经证明,没有新文化,就没有中华民族的浴火重生。
02
在没有鲁迅、没有雨果的时代,金庸先生占据了他们的位置。
这对金庸先生来说,是一种幸运,但对中国来说,却是一种尴尬。
金庸先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开始在香港的媒体上连载武侠小说,1972年就宣布封笔,退出侠坛。
当时他的影响主要局限在港台、东南亚的华人聚集区等。
八十年代之后,金庸先生的作品开始在内地流传,九十年代趋于极盛,一度到了无人不谈金庸、不谈金庸即意味着文化上的落伍者的地步。
03
金庸先生的极盛,的确和时代大背景有关。
从那个时候开始,二十世纪漫长的中国革命以及与中国革命相伴而行的革命文化,终于开始退潮了。
理想主义的宏伟蓝图、革命浪漫主义、革命英雄主义的文学与文化,以“断崖”的方式急剧退出,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出现了巨大空白。
空白总是需要填补的,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也就排闼直入。
杨子荣、少剑波、洪常青们黯然离场,聚光灯也就转向张三丰、郭靖、甚至葵花宝典。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要说,金庸先生见证了一个时代的精神空虚。
04
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文学虽已退出,但已经塑造了几代中国读者的欣赏口味,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恰恰具备了这种口味。
打个比方,超市里经常会售卖各种水果口味的口香糖。
这些口香糖并不是水果,但却具有水果的口味。
如果说革命英雄主义、浪漫主义的作品是水果的话,则武侠小说就是水果口味的口香糖。
05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大受欢迎,还和这样两个因素有关:
其一,是精英主义的再度崛起。
武侠的妙处在于精英包打天下,无须发动群众就可以除暴安良,匡扶正义。武侠只追求惩罚秩序中的坏人,从来不对秩序本身提出挑战,所以武侠历来都是“捕快”的补充,也是秩序的一部分。在西方文化中,劫富济贫的罗宾汉、侠盗佐罗,也都是主流文化的一部分。
武侠满足了精英的自我想象,也给了精英安全感,精英也乐得给武侠小说相应的地位。
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其实连劫富济贫的罗宾汉色彩也很淡,更多的不过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侠客之间的恩怨情仇罢了。
其二,与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大规模进入内地同步,内地经历了一个从“单位社会”(或者叫“共同体社会”)向原子化社会转型的过程,期间伴随的孤独感、被抛弃感、无依无靠感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深刻焦虑”。
武侠小说抚慰、缓解了这种“深刻焦虑”,至少你还可以幻想。尽管你在现实中举步维艰、处处碰壁,但可以在想象中纵横四海、快意恩仇。
不是吗?“武侠小说是成年人的童话”,而成年人居然还需要童话,可见现实是多么严峻、甚或严酷了。
06
金庸先生已逝,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金大侠一路走好!你给失落彷徨中的一代人带来了安慰、安慰和安慰,也给他们带来了快乐、快乐和快乐!这就够了,你会永远被缅怀!
我们会凝视你的背影,再见!
中华民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今后我们需要的是鲁迅,也需要雨果!
2018年10月31日于日本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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