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医是一条路,中医是一条路,中西医结合也是一条路
中医收西医当徒弟?这事要放到解放前说,沪上知名老中医夏仲方怎么也不会相信。
他更没想到,自己的西医徒弟有一天还能“出师”,在自己忙不过来时搭把手、救个急,帮忙处理了许多工作。
事实上,这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上海并不稀奇。当时,在党中央的号召下,上海掀起了一股西医学习中医、中西医结合的风潮,显著提高了医疗质量,受到广大患者的称颂。
从“不了解”到“钻劲大”
作为国内最早接触西方医学的地区之一,上海曾涌现出周雪樵、丁福保、恽铁樵、陆渊雷等一批中西医结合先驱。1904年,周雪樵于沪南创办《医学报》,介绍西医,研究中西医学,主张“熔铸中外,保存国粹,中西医结合”,临诊应用体温表、听诊器,用药中西并施,不拘一格,务求实效。
1904年,周雪樵在上海创办《医学报》半月刊,介绍西医、研究中西医学结合,这也是中国近代最早的医学期刊之一
新中国成立之初,中医多、西医少。如何处理好中西医二者的关系,引起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
1950年8月7日至19日,新中国第一届卫生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毛泽东在为会议的题词中,明确提出了团结中西医的要求:“团结新老中西各部分医药卫生工作人员,组成巩固的统一战线,为开展伟大的人民卫生工作而奋斗。”第一届卫生工作会议据此确立了“团结中西医”方针,将之与“面向工农兵”“预防为主”并列,同为新中国的三大卫生工作原则。
1950年8月,新中国第一届卫生会议在北京召开, 毛泽东为会议题词
1954年起,上海部分西医与老中医建立教学关系,学习研究中医。1955年,部分医院开设了中医、中西医结合病房(床)住院医疗和门诊业务,聘请中医顾问或特约中医师设诊看病。不过,大规模的中西医结合工作要从1958年才开展起来。
1961年4月,上海市委教育卫生工作部组成中医调查工作组,历时一个半月,采取开座谈会与蹲点相结合的方法,先后开了17次座谈会,在第二医学院(今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和第六医院(今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蹲点,接触了中西医师、教授、护士和领导干部近百人,形成了关于西医学习中医问题、中西医结合问题、中医业务进修提高问题三个专题报告。
1961年,上海市委教育卫生工作部围绕西医学中医、中西医结合、中医业务进修等问题开展调查研究。图为中西医结合相关调研档案(上海市档案馆藏)
“开始时有些人对中医不了解,或者认为中医‘不科学’,学习中医是‘开倒车’,不愿学。”报告提到,中西医结合工作是在1958年以后随着西医学习中医活动的广泛开展而逐步发展起来的,经历了一个学习、结合、再学习、再结合,步步深入的发展过程。
如何提高西医学习中医的自觉性?这是开展中西医结合工作时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经过反复教育,加上实际工作中不断涌现出新需求,越来越多的西医看到了中医在临床上的疗效,产生了学习的兴趣。虽然有人中途由于碰到一些解释不通的问题,又产生摇摆和畏难情绪,但真正下了苦功之后,“才感到越学越有味道,越学越有信心,钻劲大了”。
针灸铜人(上海中医药博物馆藏)
另一方面,中医之间也有分歧。调研发现,有些中医认为“中医难学,学一点,算一点”,有些人是“尽我所有,教给西医”,还有人则“尽我所有,并加以整理提高,积极地教给西医”。因此,加强对中医的思想工作也成为发挥中医作用的一个重要前提。
在做好中西医思想工作的基础上,上海举办了两届西医离职学习中医研究班,结业学员142人;开办了西医在职学习中医研究班,组织366名西医每周用两个半天时间系统学习中医。灵活多样的学习方式,兼顾了不同年龄段、不同专业技术水平的西医的实际需求。比如,由于高级医师诊疗、教学和科研任务比较重,不便脱身,因此采取短期轮训、自学或与名中医挂钩、交知心朋友的方式进行学习;而一般医师则参加各种训练班或结合临床学习。
中医培训班上,中医教师向学员讲授针灸课程(上海市档案馆藏)
由于中医经典著作均为古文,报告还建议,向中医学习的西医,“最好有一定的古文基础,年龄以三十至四十岁为宜”。恰当地选择学员,对学习质量关系很大。这也是从两届研究班的办学经验出发,经过调研后得出的改进方向。
“全市要对这一工作通盘考虑”
随着西医学习中医的程度不断加深,也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问题。
夏仲方的西医徒弟就是当时华东医院的主治医师陈玉英。一年多来,陈玉英边学、边用、边研究、边总结,已经基本掌握了中医理论,能代替夏仲方处理许多事情了。
1960年代的上海中医学院(摄影:Jason Tu)
不过,并不是所有教学进展都如此顺利。调研发现,当时已经拜师的师徒关系多数尚不明确,老师教起来不敢大胆指点,影响了教与学。于是工作组提出,全市要对这一工作进行通盘考虑,对徒弟要明确交代任务,要求他们把老师的学术经验全部都学下来,再帮助其整理医案,总结临床经验,同时规定出师的期限,以加强师徒双方的责任心。
此外,中医队伍本身存在水平参差不齐的问题,而且当时一名中医一般半天要看四五十个门诊,日常业务繁忙,这些都影响了教学任务的开展。经过调研,上海有重点地减轻了一些老中医的门诊任务,指定专人帮助整理脉案,同时帮助中医提高业务水平,解决中医师资力量不足的问题。
1960年代的上海龙华医院住院部(摄影:Jason Tu)
当时中西医结合主要分为中西医结合病床、中西医结合病房、中西医会诊和中西医结合研究门诊四种形式。上海各大医院大多从一种病、或一个科开始摸索中西医结合的规律,如第六医院从哮喘病开始,广慈医院内科先从甲状腺亢进着手。在此过程中,有些中西医对综合疗法的疗效账怎么算,以及中医、西医在综合疗法中所起作用的评估问题,也产生了不一致的看法。
“吃中药肯定有效,这是几千年的实践经验。”有的中医说。
“这几年现代医学也在发展,治疗方法也有改进,不吃中药疗效也能提高。”有西医这样反驳。
上海中药厂的工人在加工处理中药材
对此,调查工作组承认“现在几种疗法综合在一起,搞实验对照要复杂得多”。但这也不是束手无策,关键还是要对综合疗法进行科学分析,同时解决部分中西医互不服气的问题。夏仲方就曾说:“中西医要开诚布公、互相摊牌,不要有功大家抢,而要有功大家让。”
加强中西医结合工作通过不断改善,取得了较好的效果。1961年7月28日《解放日报》的一篇报道显示,据全市5所医学院校和市、区所属35家医疗单位统计,有80%以上的西医通过各种方式在不同程度上学习了中医,“医师们反映:中医好,西医好,中西医结合起来更好”。
百余种疾病疗效显著提高
到1961年7月,中西医结合综合疗法已经普遍应用于临床,治疗疾病初步统计已有100余种,其中效果显著提高的有晚期血吸虫病、高血压、哮喘、溃疡病、伤骨科疾病等十几种,急性阑尾炎、胆道蛔虫、肠梗阻等急腹症,有的已可免除手术,缩短了疗程,减少了病人的痛苦。
病人经过中医治疗后康复出院(上海市档案馆藏)
血吸虫病是困扰中国人上千年的顽疾。这种肉眼看不见的灰白色线状小虫,对人类威胁极大。虫卵入水孵化形成毛蚴后,钻入钉螺体内进行无性繁殖,生出无数的尾蚴,再从水里钻到人畜体内寄生。
在我国长江沿岸及华南广大农村等江河湖沼密布地区,人们在水田耕作或日常生活中与水接触,只需十几秒便会被感染。患者大多腹大如鼓,骨瘦如柴,被称为“大肚子病”,死亡率很高。
上海青浦的任屯村,就是血吸虫病重灾区。据记载,在解放前的二十年间,该村有499人被血吸虫病夺去了生命,村里连续七八年听不到婴儿的哭声。解放后,青浦县成立了血吸虫病防治站,对全县血吸虫病流行情况开展调查摸底,并采取“防治结合”的医治措施。经过几年努力,防治工作初见成效。
1963年的上海郊区,医生一边宣传预防血吸虫病,一边为农民问诊(上海市档案馆藏)
在血吸虫病治疗过程中,中西医结合疗法发挥了重要作用。不少医务工作者发现,对晚期病人采取中西医结合的方法治疗,大大缩短了住院时间,减少了治疗费用。到1959年,通过贯彻中西医结合、土洋并举等方针,病人普遍都得到了治疗,多数已恢复了健康,发病率显著降低,传染源基本得到了控制。
上映于1961年的电影《枯木逢春》,讲述的就是新中国如何通过推广中西医结合疗法,在江南农村消灭血吸虫病的故事。电影里,擅长“土方子”的“罗站长”和省城派下来的专家“刘医生”之间的“土洋之争”,在当时也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电影《枯木逢春》中关于消灭血吸虫病的一幕
但正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西医结合运动中,仁济医院一位中医所说的那样:“科学的发展是允许以不同的途经和方法来寻求真理的。西医是一条路,中西医结合是一条路,中医也是一条路”。关键在于,这些方法是否真正有益于救死扶伤,而非其他。
资料来源:上海市档案馆馆藏相关档案;《上海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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