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与“圣母婊”——从童工事件谈起
小时候看《哆啦A梦》,看到大雄被胖虎欺负,我相信正常的孩子都会觉得大雄好可怜,胖虎好霸道。遇上恃强凌弱的事,一个心智健全的人,第一反应都应该是去谴责强者,同情弱者。
然而,近些年来,网络上有些人,却逆其道而行之。一旦遇上穷人被欺负的事,他们一下子便警惕起来,“理性”起来,举起正义的大旗,在被欺凌者的脸上,再吐一口唾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巴掌拍不响,人家打你肯定有原因的”,“你穷你有理咯?你弱你有理咯?”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义士,胆敢替穷人说两句公道话,那这下子可不得了了!一些自称“三观正”的人,便铺天盖地而来:“你这个圣母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此“圣母婊”生吞活剥。
如若不信,我便以近来童工猝死的新闻为例。4月10日,14岁的小攀在连续几天每天在制衣厂工作十几小时后,在家里睡觉时猝死了。事后,工厂给家属赔了15万,同时,人社局给了工厂1万元的处罚。(1万元?!你TM确定不是在逗我?)正常人看到这件事,都会去想“为什么会允许童工的存在?工作还那么繁重?处罚为什么还那么少?”
然而有些人思想比较清奇,他们偏不这么想: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当最悲伤的小学生作文《泪》被发出后,网上不乏有这样的声音,说该地区穷,是因为某些”民族劣根性“,比如不劳作、吸毒、犯罪等等。
本着一探到底的精神,我去百度了一下“圣母婊”的意思。圣母婊的意思,大概有这么两层。一是双重标准,以道德标准约束别人,但是真到了自己头上,却不一定会那么做;二是毫无原则,不顾客观事实散发自己的同情心。
嗯,我承认这两种人确实很讨厌。但是,那些喷子所言之“圣母婊”,似乎已经超出这个范围了吧?你说人家没有原则,可是一为穷人说两句公道话,那就成圣母婊了?你说人家双重标准,但若真出现了那些身体力行的人,你又恨不得拿个放大镜在他身上仔细寻找,找到了一个缺点之后便哈哈大笑。
可是,那些一口一个“圣母婊”的人,连正常的心智都已丧失,又能比“圣母婊”高到哪里去呢?你说,网上说两句好话是容易的。但同样的,网上骂两句穷人,不也一样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吗?如若双方都是键盘侠,键盘侠又何苦为难键盘侠?
前面从世界观的角度把这些所谓的“反圣母婊”批驳了一番。但重要的是指出,为什么这些人错了。他们到底错在哪里?
我的马原课老师曾经讲过一个故事。他说有一次他去北大办讲座,有个同学问他:“我想自杀。请用马克思主义原理来分析我想自杀这件事。”老师说:“你要自杀,关马克思主义什么事?”他顿了顿,又说:“但是如果一个社会有相当多的人都想自杀,那就是马克思主义要考虑的问题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从个体层面和从社会层面考虑问题是不一样的。单个工人或许可以通过自身的奋斗,当上人生赢家,但同样的法则不适用于整个工人群体。单个童工的出现、单个留守儿童或许可以归结于家长不负责,但若童工问题和留守儿童问题成为了重要的社会问题,却归结于家长不负责,那就极其荒谬了。
我们不妨来看一看,如何用马克思主义来说明童工的问题。
“不列颠工业象吸血鬼一样,只有靠吮吸人血──并且是吮吸儿童的血──才能生存”(《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11页)
大机器工业使得劳动变得容易,从而把妇女和儿童都吸纳入劳动力大军的行列中。而童工由于价格低廉,特别受到资本家的青睐。由于劳动人口变多,资本家便能压低工资。而工人家庭为了维持生存,不得不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工厂去工作。(详细的情形,大家可以去读小说《屠场》,里面详细描述了上世纪初美国工人苦难的生活,也包括童工问题。)
你以为父母真的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血汗工厂吗?不过是为了生计罢了。你以为读书无用论是怎么来的?事实上对于很多人来说,读不读书,最终结果都是出来打工。鲤鱼跃龙门,不过是千军万马创独木桥的特例罢了。我并非鼓吹“读书无用论”,但现实便是如此。
你以为你的思想很有创见、很有理性吗?这些问题先人们通过深入现实的调查和正确的思想方法,已经做出了鞭辟入里的分析,而你不过是以所谓的“制高点”,来掩盖自己的肤浅与无知罢了。
更糟糕的是,以这样的思路看待问题,那么一切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一切的社会不合理都是不存在的。一切的社会变革,都是没有必要的。穷是因为懒,被骗是因为笨,被强奸是因为骚,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问题。
然而,当有一天厄运发生在自己身上,那便是有苦也喊不出了——这都是自己的原因嘛!
当然之前也提到,分析普遍的社会问题不能从只看个体。分析“反圣母婊”现象,一味地去谴责个人的世界观方法论不正确,也是毫无用处的。这种现象的出现,必定也代表着一定的社会背景,和一群特定的人。
须知,真正的赵家人,是不必痛骂“圣母婊”的。而对“圣母婊”深恶痛绝的,往往都是所谓的“中产阶级”。他们并不是真正的“稳拿”,自己也并不是那么如意,但比“卢瑟”要稍微好那么一些。因此,他们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底下的人再踩两脚,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再跟大“稳拿”们摇尾乞怜,希望能吃些残羹剩菜。他们自己生活未必多如意,但又不甘成为“泥腿子”,总是希望找个口子来发泄发泄。在美国,这种发泄就成了特朗普种族歧视的支持;而在中国,则成了对“卢瑟”的再次鞭挞。
他们已经不相信人间正义,觉得人性自私理所应当。(当然,部分也是因为经济学“理性人”的洗脑结果)因此一旦有人胆敢违背人性,那一定是圣母婊了。
行文之末,想起鲁迅先生的两句话。逢此乱象,先生总是能给我们很多启发。
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 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
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去罢,苍蝇们!虽然生着翅子,还能营营,总不会超过战士的。你们这些虫豸们!
——《战士和苍蝇》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本人虽不敢以此自比,但会时刻以此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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