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众为什么始终不愿忘记焦裕禄?
1964年5月14日,焦裕禄在兰考县委书记任上因肝癌病逝,年仅42岁。
临终前他说:“把我运回兰考,埋在沙堆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
58年过去,如今的兰考对得起焦裕禄书记临终的嘱托,不仅成功治理了沙化,更成为河南省首个脱贫摘帽的贫困县。
今日兰考的农村样貌
作为中国共产党亲民爱民、艰苦奋斗的好干部的最典型代表,焦裕禄精神长期以来影响着中国几代人。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无论是焦裕禄还是“好干部”的形象,在人们的心中变得模糊。甚至也有些声音,认为时代不同了,好干部的标准无需再像焦裕禄那样一成不变,懂市场、会搞钱,思路要“活份”一点,完全可以称得上当今的好干部,做出的贡献可不是“那个年代”能比的。
但就在最近一段时间,拍摄于30多年前的传记电影《焦裕禄》突然在社会舆论中火了起来。尤其是华东地区,人们对这部片子有着更高的讨论热度。
其实原因再简单不过,焦裕禄当年的工作,和“焦裕禄精神”,所回应的中国老百姓的诉求,在某种状况下,又让当代人感同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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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90年的电影《焦裕禄》中,对比李雪健饰演的主角焦裕禄,还设置了一个反面典型——县委副书记、县长老吴。
在影片中,1962年冬,上级调来的救灾物资已经运到兰考县。
但老吴却自认目光高远、“政治觉悟很高”,明明负责发放工作,却对无粮可吃的灾民坐视不管。
刚调任兰考县委书记的焦裕禄,曾直言不讳地对老吴言道:
“我们的工作不是做给上边看的,群众满意才是唯一的标准。”
“温饱问题如果都解决不了,还谈什么今后和将来!?”
电影中的老吴,是有现实原型的,而且做得远远比剧中人更加过分。
焦裕禄之前的兰考县委第一书记,当县里大量饿死人时,却不顾人民的死活,还命令村干部为他划出一块自留地,打的粮食,养的鸡鸭,送到他家。
而兰考这个地方,按照当时地委书记张申的话说:“兰考有三最,第一最苦;第二最穷;第三最难。”
长期以来,内涝、风沙、盐碱“三害”就像“三座大山”,沉重地压在兰考人民头上。
“旱了给人熬碱,涝了给人撑船。不淹不旱要饭,死了席子一卷。”正是旧社会兰考的顺口溜。
这种情况,原本在新中国成立后逐渐开始好转。
但在大跃进过热的时期,兰考的生产力被严重破坏,农村情况不容乐观。
河南一位县委书记,甚至在党代会上发言:“不虚报就不能鼓足群众的干劲,不虚报就不能促进大跃进的形式,不虚报就于群众脸上无光……”
时间来到1962年,连续几年受灾后,兰考尚未恢复,现实却又冷酷无情地抛来了更大的苦难 ——
这一年,春天风沙打毁了20亩麦子,秋洪淹坏了30多万亩庄稼,盐碱地上有10万亩禾苗碱死。
整个兰考县的粮食产量,被“三害”天灾打到了历史最低水平。
1962年兰考沙丘原貌
麦收时,有些乡亲一人只分到了不到1斤麦子,秋粮加起来也没20斤,即使算上全部存粮,也只够全家人吃几天。
全县缺粮1320万斤,缺草1800万斤……
全县36万人中,灾民就有19.3万。
在这种情况下,兰考几乎所有农业人口,都只能依靠国家救济粮维持生计,而坐等来的救济粮,是没有任何副食的“原粮”,每人每天六两。
在1962年,兰考县的韩村全年一个人只分了12两(16两老秤)红高粱穗,合现在的粮食七两半,这就是一个人一年的口粮。
百姓无粮可吃,为了活命,便只能外出乞讨。
而为了留住外出逃荒要饭的群众,兰考县、公社、大队层层设立“劝阻办公室”,从全城各个出口处劝说堵截外出讨饭的饥民。
在当时的兰考县干部们看来,这些灾民出去讨饭,会给“社会主义脸上抹黑”。
开封地委正是在得知这样的情况后,下定了给兰考县换将的决心,但自然环境和民生状况都极其艰难的兰考,使当时的很多干部都望而却步。
地委书记张申日后回忆道:
“我在人选上却费了一番周折。当时,物色了几个人选,面对兰考的困难,他们都不愿去,或者婉言拒绝,或者直截了当拒绝。”
“其中一个县委书记,我给他谈罢话,没有当面拒绝,立即跑到厕所里哭鼻子,后来有人劝他直接找我说,他才找到我说这说那,我就放弃了。”
而时任河南尉氏县书记焦裕禄却临危受命,逆流而上。
他回应说:“感谢党把我派到最困难的地方,越是最困难的地方越能锻炼人,请组织上放心,不改变兰考面貌,我决不离开那里。”
2
1962年12月,正值严冬,北风呼啸,焦裕禄迎着“三座大山”来到了兰考,可谓开局就是“地狱模式”。
他戴着一顶半新不旧的火车头帽,手提办公用的布兜里,装着一本《毛泽东选集》,然后一头扎进了这个日后让他将生命奉献于此的兰考县。
而当群众知道兰考新来了一位县委书记时,焦裕禄已经下乡3天了。
他一头钻进了农民的草庵、牛棚,和大伙儿同吃、同住、同劳动,时常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什么。
“改变兰考面貌的主要问题在哪里?”这个问题萦绕在焦裕禄的心头。
在对几个缺粮、柴、草最严重的村子调查时,这个曾经打过日本鬼子、和地主土豪斗智斗勇的狠人也不由吃了一惊——
原来,一些公社干部大兴官僚作风,竟然把征收上来的粮食据为己有。
在某个村里,光是用于照顾干部的统销粮就有4000多斤,还有的甚至雇工剥削、放高利贷,以至于牛只能活活饿死,村里的人也逃走大半。
面对兰考县的此情此景,焦裕禄大发雷霆:
“少数人已经没有一点共产党人的气味儿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和过去的地主、伪保长没有多少区别,简直坏透了!”
灾情当前,干部表现如此,哪能指望群众团结一致抗灾?
焦裕禄认为,除“三害”首先要除思想上的病害,特别是要对县委的干部进行抗灾的思想教育。
他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 换个地方开县委委员会!
这天夜里,当县委委员到齐后,焦裕禄并没有宣布议事日程,只说了一句:“走,跟我出去一趟。”就领着大家到火车站去了。
严冬风雪交加,兰考火车站却人头躜动,人满为患,衣衫褴褛的灾民们扶老携幼,横卧在车站的角角落落。
一列火车刚进站,无数逃荒的人争抢着往车门涌动,有人踩着别人的肩膀往车窗里爬,还有人爬上车顶,一时间,小孩子的哭叫声撕心裂肺,秩序大乱。
焦裕禄和委员们也手忙脚乱,大声喊着:“别挤,危险!太危险了!”伸出双臂护着老人和孩子。
列车鸣笛开动,焦裕禄怔怔地望着远去的列车,看着外出逃难的受灾群众,已经是热泪盈眶。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阶级兄弟,是灾荒逼迫他们背井离乡的。这不能怪他们,责任在我们身上。党把36万群众交给我们,我们没能领导他们战胜灾荒,安居乐业,应该感到羞耻和痛心……”
在焦裕禄的“敲打”之下,县委一班人才明白这次风雪之行的目的,在场的很多人都低下了头。
当一行人从车站回到县委,已经是半夜时分了,焦裕禄趁热打铁,强调说:“从现在起拿出7至10天时间安排群众生活,稳定情绪。要把救济款发到群众手里。”
这次会后,县委组织80名干部到各公社做救灾工作,焦裕禄和县委常委分别到各区救灾,那些粮、棉、油,终于按照政策发到了灾民的手里。
3
当务之急解决后,焦裕禄心里已经很清楚,那些侵吞民脂民膏的干部,是干部队伍里的害群之马,“干部不领,水牛掉井”,干部队伍里的蛀虫多了,老百姓就永远过不上好日子。
于是,他果断撤掉了“劝阻办公室”,改为“除三害办公室”。
道理很简单,你不解决问题,老百姓活不下去,你堵能堵得住吗?
这里也要说明一下,焦裕禄为人正直但为官不执拗,更不头铁,深知干工作要讲求方法,在当年省委组织部对他的报告中就明确讲,他是一个老练的干部。
就比如在兰考改组“劝阻办公室”这个事,焦裕禄很清楚要上下齐心,寻求支持才能办成。
他积极争取了当时河南省委新任第一书记刘建勋的支持,给他的改组吃了一颗定心丸;而当时焦裕禄的直属上级——开封地委书记张申,正是他在战争年代跟随过的老领导。有了他们的信任与支持,焦裕禄的工作才能够如此顺利地推进。
焦裕禄还带头反对干部特殊化。
在焦裕禄的建议下,县委挂出了“反走后门办公室”的牌子,对于那些把民脂民膏一口口吞掉的所谓干部,不管是谁,必须严肃处理,有关负责人一定要处分。
兰考县委大院紧挨大礼堂,这个剧场多年来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第三排的座位不卖票,专门留给县委领导及其亲属,不收门票。
兰考县那名前县委书记,正是因为常年占着前三排、十七号正中间的座位,被群众授予了“排长”的“雅号”。
焦裕禄曾就这个问题与妻子徐俊雅讨论了半天:“只有认识了滥用特权的人,才能走后门。”
一天,焦裕禄的长子焦国庆领着一群小伙伴去看一场豫剧,他说自己是焦裕禄的儿子,检票员直接让他进去了。
这件事被焦裕禄发现后,当即沉下脸来,他感慨道:“看来不光是认识了滥用特权的人才能走后门,有特权背景也能走后门,而且走得畅通无阻啊!”
之后,焦裕禄不仅主动补上了三毛票钱,并且以儿子看“白戏”为例,在全县干部会议上做了检讨。
很快,他就针对全县党员、干部,起草了“10项规定”——
大到“不准用国家或集体的粮食大吃大喝,请客送礼”,小到“不准送戏票,礼堂10排以前的戏票不能光卖给机关干部”,涉及到了党员干部廉洁自律的方方面面,被称为《干部十不准》。
实际上,作为兰考县职权最高的人,焦裕禄对家人总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当时,焦裕禄的大女儿焦守凤已经中学毕业,有人介绍她去当小学教员,有人介绍她去邮政局当话务员,也有人介绍她去当营业员,但焦裕禄都没有同意。
他说:“年轻人应干点脏活、累活,要找一个体力劳动比较重的职业去锻炼锻炼。”
最后,焦守凤到县食品加工厂当临时工,在又脏又累的酱菜车间工作。
焦裕禄的岳母听说后,想把孩子弄到尉氏县去安排工作。
焦裕禄就给岳母做思想工作,他说县委书记不是旧社会的县太爷,我的儿女们也不是衙内小姐。
据焦裕禄次女焦守云回忆:
“父亲每个月的收入100多元,在那个年代不算少,但由于他要养活我们姐弟6个,要供养奶奶、姥姥,还随时帮助困难群众,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甚至要赊账过日子。”
4
免掉了干部的“特殊化”,自然就接上了群众的“地气”。
在兰考,为了早日制服“三害”,他想起了教员早已批评过的“闭塞眼睛捉麻雀”、“瞎子摸鱼”的错误。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想要把三害从兰考土地上驱走,就必须首先了解情况,进行调查研究。
他抽调20名干部、老农、技术员,组成了一支三结合的“三害”调查队,在兰考县展开大规模的追洪水、查风口、探流沙的调查研究;
而他自己,靠着一辆自行车和一双铁脚板,也跑遍了全县140多个大队中的120多个。
繁重的工作,加之营养不良,使得焦裕禄在剿匪时落下的慢性肝病越加严重,一旦发作,就疼得汗珠子直往下掉。
焦裕禄棉衣上的第二、第三个扣子总是不扣,时常能看到他将左手伸入怀中,按住肝部。
开会、作报告时,他要么是把右脚踩在椅子上,用右膝顶住肝部,要么就是用一个硬东西顶在右边的靠椅上。
钢笔、茶缸盖儿、鸡毛掸子之类的硬东西,随时用来应急。
不少人劝他:“你留在家里,指挥指挥,听听汇报就行了”。
而焦裕禄却说:“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
每当风沙最大的时候,也就是他带头下去查风口、探流沙的时候;
雨最大的时候,也就是他带头下去冒雨涉水,观看洪水流势和变化的时候。
他率领大伙儿行走了5000多公里,全县84处风口,1600座沙丘,阻水的路基、涵闸……都经过焦裕禄的逐个丈量、编号、绘图,在截腰深的水中察看洪水走向,蹲在泥水中歇息和吃干粮是家常便饭。
这种深入田间地头的大规模研究,使得兰考县委掌握了一整套又具体又详细的资料,一个改造兰考大自然的蓝图逐渐绘就,也无形中给灾区的人民群众增添了强大的精神力量鼓舞。
1963年7月15日,省地工作组在兰考火车站清理三趟西行客货车,外流人员共3800人,属于兰考的只有34人。
到这年冬天,河南省委和开封地委认为,在焦裕禄倡议和领导下,兰考工作已经走上了正轨。
而就在这时,长期忘我的工作,已经让病痛压垮了焦裕禄的身体。
办公坐的一把藤椅,见证了焦裕禄生命的最后阶段,久而久之,椅子已经被戳出了一个大窟窿。
1964年3月23日,被诊断出肝癌的焦裕禄,万般不舍地离开了兰考。
同年5月14日,焦裕禄被肝癌夺去了生命,年仅42岁。
他临终前留下了前面提到的那句“把我葬在兰考”的话。
当时在场的同志们泣不成声。
焦裕禄有一张很经典的照片——身披上衣、双手叉腰、眼望远方。
他曾对时常跟随自己下乡的县委通讯干事刘俊生说:“下乡让你带相机,是让你多给群众拍些照片,这对他们是鼓舞,又很有意义!你不要想着跑前跑后给领导拍照片,要想着给群众多拍照片!”
在兰考县工作的近500天里,焦裕禄只留下了4张照片,其中3张还是刘俊生趁着他不防时偷拍的。
以至于,焦裕禄逝世后,连个标准像都没留下,开追悼会时,用的还是1949年的旧照片。
尾声
人们曾在焦裕禄病榻的枕下,发现了两本书:
一本是《毛泽东选集》,一本是《论共产党员的修养》。
毛泽东对县委书记这一群体的地位也极为看重,他在 1956 年就指出:
“县委以上的干部有几十万,国家的命运就掌握在他们手里。
如果不搞好,脱离群众,不是艰苦奋斗,那末,工人、农民、学生就有理由不赞成他们。
我们一定要警惕,不要滋长官僚主义作风,不要形成一个脱离人民的贵族阶层。
谁犯了官僚主义,不去解决群众的问题,骂群众,压群众,总是不改,群众就有理由把他革掉。
我说革掉很好,应当革掉。”
但较真地说,焦裕禄,其实并不是“县委书记”。
当时,在县委书记空缺的情况下,焦裕禄以第二书记的身份到任兰考,但因为一些人的意见和不满,直到一年后在任上去世,焦裕禄都没有接到"县委书记"的正式任命。
但焦裕禄并没有因为不能“升官”而有任何怨悔。
根据县委的工作日志及同志们的回忆,有人列出了焦裕禄在兰考475天的日程表,他们惊奇地发现,焦裕禄竟然没有休息过一天,一直都在与死神抢时间,给兰考一个朗朗晴天。
所谓疾风知劲草,艰难岁月,困境当前,焦裕禄这样的人民公仆往往更能直观显出他们的价值;而承平日久,人们却又常常忘却如此精神的可贵,似乎这个年代已经不需要英雄了。
也许惟有突如其来的困难,大家才意识到,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跟时代变迁并无关系。而对于那些应该承担起责任的人们来说,他们更应该明白,《焦裕禄》在今天重新走进大众的视野,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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