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曼德拉“假”翻译的真相
数万民众倾听世界各国领导人讲话。然后……发生了这样一幕(或者说,在我们发现之前就已如此)。奥巴马等那些世界名流中间站着一个穿着正装、大腹便便的黑人。他是一位手语翻译者。精通手语的人渐渐发现一桩怪事:这是个假翻译,他在自创手语,手势翻飞,却没有任何意义。
曼德拉追悼会上的“假翻译”
翌日,官方调查透露,男子名叫詹特杰(Thamsanqa Jantjie),现年34岁,是非洲人国民大会(ANC)从南非口译员公司(South African Interpreters)雇来的。在接受约翰内斯堡《星报》(The Star)采访时,詹特杰把他的行为归咎于精神分裂突发——他正在接受这方面的治疗——各种声音和幻觉不断。“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孤独地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中。”他说,“我试图控制自己,不让这个世界知道在发生着什么。我很抱歉。那就是我发现自己所在的处境。”不过,詹特杰顽固地坚称,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完全满意!完全满意!我所做的一切,让我觉得自己是手语冠军。”
又过一天,事件再度惊人逆转:媒体报道,自90年代中期,詹特杰至少被逮捕过五次,但据说他都逃脱了牢狱之灾,原因在于他精神上无法承受审判。他被指控强奸罪、偷窃罪、入室盗窃罪和恶意破坏财产罪。最近一次触犯法律是在2003年,他同时面对了谋杀、蓄意谋杀和绑架等罪名指控。
詹特杰辩称自己患有精神分裂
人们对这个诡异桥段的反应既有调侃(出于庄重,人们不愿表露出来),也有愤怒。当然,也有安全方面的顾虑:这样一个人通过了所有的安检,站到了离世界领导人这么近的位置,这是怎么做到的?潜藏在这些顾虑背后的感受是,詹特杰的出现是一种奇迹——仿佛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或者是来自现实的另一个维度。这种感受得到进一步确认:各种聋哑组织出面证言,詹特杰的手语毫无意义,不符合任何已有的手语系统。这些消息好像是要消除人们的疑虑,证明他的手势没有传达什么隐秘信息。那么如果他是在用一种未知的语言向外星人发信号呢?詹特杰特别的登台似乎指向了这一点:他的手势没有意涵,也没有迹象表明这是一个玩笑——他做出这些手势时,冷静得像机器人,不带任何情感。
詹特杰的表现并非毫无意义——确切地说,是因为它没有传递什么特定意义(那些手势并无含义)。它直接表述的意义在于:假装有意义。我们这些听得见又不懂手语的人,虽然无法明白他的手势,却以为其有意义。这也就带出了问题的关键:为聋哑人服务的手语翻译者对于那些听不到讲话的人真的有意义吗?他们不更像是为我们准备的吗?手语翻译者的存在让我们(这些视听正常的人)觉得好受些,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即照顾弱势群体和残障人士。
我记得,1990年斯洛文尼亚进行首次“自由”选举时,一个左翼政党的电视讲话配备了一名手语翻译者(一位温和的年轻女士)来传达信息。我们都知道,她的翻译真正面向是不是聋哑人,而是我们这些普通的投票者。真正要传达的信息是,这个政党代表着边缘群体和残障人士。
这就像大型慈善活动并不是真的和癌症患儿或是洪水灾民有关,而是让我们这些群众意识到,我们在做某些伟大的事业,展现我们的团结一致。
现在我们可以看明白了,詹特杰的比划为什么一被证明是无意义的,就产生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后果——他让我们正视了为聋哑人提供的手语服务的真谛:在人群中有没有需要这些翻译的聋哑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译者在那儿是为了让我们这些不懂手语的人感觉良好。
这也不是整个曼德拉追悼会的真相?权贵们所有的鳄鱼眼泪都是一种自我庆祝,而詹特杰翻译出了它们的实际含义:废话。那些世界领导人在庆祝的是,真正的危机并未降临;他们担心当贫穷的南非黑人真的成为集体政治主体,这一危机将会爆发。他们是詹特杰所发信号的未列席接受者(the Absent One),他传递的信息是:这些权贵其实并不关心你。通过他的假翻译,詹特杰翻出了整个追悼会的虚假性。
(本文原载于《卫报》网站2013年12月16日,原标题The “fake” Mandela memorial interpreter said it all;观察者网张苗凤/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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