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汇报:“转基因”之争在美国
“转基因”之争在美国
■曹明华
我作为一个上世纪90年代在美国学习分子生物学、基因表达研究的研究生,一个至今在美国已生活了20年的中国人,在中国人传统的主粮——稻米,有可能被“转基因”的时候,不得不谈一点我所目睹和了解的,这些年发生在美国的有关转基因食物产业的争论。
首先要提一下的是,为什么著名生物学家Barry Commoner会说,目前的转基因食物产业所基于的“科学”,是已经过时了的生物学理论?
这位曾登上《时代》周刊封面的科学家的意见是:转基因食物的研究和制造产业,最初发展起来时所基于的、对于“基因”的认识和研究的理论,以及相关的“分子生物学”模型——在日新月异的分子生物学发展进程中(特别是发展到了今天这个阶段)——已一再被证明是“错了的”。
因此,失去了可靠的生物学原理的指导,目前的转基因食物行业,便成为一门充满风险的、带有赌博性质的“实验科学”。
Commoner博士还说:“公众所惧怕的,并不是这门实验科学本身,而是根本性的荒谬——在我们还没能真正弄懂它的原理之前,就让它溜出实验室、进入现实世界中。”
他说得没错,事实上,它不正在溜上我们的餐桌吗?
美国的转基因生物公司在面对政府时,所用的游说词是:“任何事物都有风险,而发展转基因食物的利益要大于风险。”
——可问题的关键是:谁获利益?谁得风险?
而后来的事实是,美国这些年已将转基因食物尽可能向落后国家“转”移,而美国国内的转基因食物正愈来愈减少——除了动物饲料、生物燃料和工业原料,已趋于将“转基因”只用作极微量的食品添加剂了,就是这样,它还被人避之不及。
但眼下美国政府大概还不想让转基因公司倒闭吧,它巨额的股票还在上市,而出口到“发展中国家”的“转基因”,还可以为政府带来税收。所以对美国政府来说,这个“利益”与“风险”的“不等式”,目前还是很微妙的。
但在中国,假如在自己本土将几千年传统的主粮“转基因”了,其“利益”与“风险”的“不等式”又会怎样?转基因专家鼓动中国学习美国,他们有没有作过这个简单的“利益”与“风险”的“不等式”的逻辑推导呢?
孟山都之类的生物公司及其鼓吹转基因食物的专家,曾经信誓旦旦地保证:转基因食物对人体,在短时间内没有危害,长时间后也没有危害,对吃了转基因所生的后代也没有危害……
可他们自己连几年之后,转基因食物研发所基于的重要的生物学原理的变化都未曾料到;对于农作物转基因后,农田里的小害虫转成大害虫也未料到;对于农田里次要的小杂草可以被“转”成农民无法对付的“超级草”,亦未曾预料到——人们何以能相信他们对于消费者未来健康,以及消费者后代健康的预料和担保呢?
预料不到——说明他们对于生命体系的宏观认识缺乏整体、长远、智慧的洞见。这离真正的科学探索的精髓,相去有多远?
“转基因”食物的得天独厚之处是,它所导致的健康危害,比一般的致病因更隐蔽、更深远——因此被“当场捉拿”的机会便大大减少。——这是孟山都之类的生物公司值得庆幸之处;这也是它目前在世界各国一片抗拒声中,还有可能在某些地区大行其道的奥秘之一。
近二三年来,关于转基因食物危害生命体健康的科学研究,已愈来愈为人们所了解。各国科学家在国际“主流”科学期刊上——包括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的网站——已发表了大量对转基因食物危害健康的研究论文。孟山都公司在四面楚歌声中,已于2008年8月,被迫宣布撤除它整个的转基因牛生长激素部门——从部门管理人员到科技团队,到销售团队……
“但是,这个基因巨人是不会轻易倒下的!”——支持它的人这样说。也就是在2008年,它开始种植转基因甜菜(beet),可以制作糖和调味添加剂。
也许的确要感谢我们人所拥有的这一了不起的免疫系统!当它足够强壮时,我们可以指望它有力量抵御所摄入的形形色色的“病原体、有毒有害物质”——也包括“转基因成分”。但这有两个前提——
前提一:所摄入的量不能太大,必须低于某个“阈值”——这就是少量疫苗可以产生抗体,大量疫毒就会损害肌体的原理。
这也是孟山都这样的“转基因巨人”始终没能“玩成”它的“主粮转基因”这一宏伟目标的原因——因为量变可以引起质变(著名的“三聚氰胺”也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例子)。
孟山都到了目前这个地步,除了指望“出口”,就只能指望“甜味添加剂”这样的小打小闹来保证公司的生存了。
它不是没有拼命努力过。就拿美国人的主粮小麦和另一主要食品土豆来说吧,2001年,在全美国的“麦当劳”连锁店拒绝销售Bt转基因土豆所制的法式炸薯条后,才迫使孟山都将转基因“NewLeaf”土豆彻底撤下了市场。
2004年,孟山都不得不宣布撤销它的抗除草剂(Roundup Ready)转基因小麦的商业化种植计划——因为面对主粮小麦,全美国的抵抗太强大了!而且美国的农民也起来抵抗了,还有小麦加工业的组织团体……假如主要是“出口”到别的国家或让动物吃呢,农民还没有那么大的抵抗的动力,因为最初几年种“转基因”,农民可以省力,而且生物公司也会给农民以“优惠”,这就很容易把他们套住……
前提二:要能够有效地抵抗这些“病原体、有毒有害物质和转基因成分”,人的免疫系统必须处于健全地行使功能的状态。而对于病人,或人的免疫机能刚好下降时,风险便加大。
这就是为什么美国环境医学研究院的医生强烈忠告病人不能吃转基因食品的原因,因为在病人的免疫系统已经薄弱的状况下,转基因食物所可能导致的对人体的侵害便难以抵抗。
孟山都公司2008年开始种植转基因甜菜,那么去年和今年,它的衍生物应已加工上市了。在过去几个月里,我特别注意观察了美国各类超市里对糖的供应,发现有一个醒目的金色“标识”明显增加:“100%purecane,contains no beet sugar”(100%纯甘蔗,不含甜菜制的糖)。
——就连最普通的、并不专卖有机食品的超市里,六个品种的糖中的五个,都有这样的标示。
看到这个孟山都的最新品种——转基因甜菜制的糖在美国国内如此没有市场,我就十分担心,它会不会又要被出口到“发展中国家”来了,而这里,很可能包括我们中国……
最后再来说一下“转基因”理论依据上的问题。
关于“转基因”农作物能高产的神话,是在2009年被美国“忧虑的科学家联盟”(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科学家发起组织的科学家联盟)戳破的(《Failure to Yield/失败了的增产》)。而最初“转基因食物”行业的研究刚刚兴起时,确实主要是以高产,以尽可能增长效益为目标的。科学家曾将人的生长激素基因转到猪的身上,目的是要制造出极快速生长的猪来,可没料到,所产生的小母猪居然没有肛门。科学家又制作了转基因酵母,目的是增加酿酒产量——但很惊讶地发现:这种酵母中原有的一种自然毒素——可能致癌的因子被意外地提升了40到200倍。这个实验的研究者不由得感叹:“看来公众对转基因食物的恐惧是有道理的……”他们指出,在这一实验中,还并没有转入任何异类基因,而只是——将酵母自身的基因多转了几个拷贝进去……
不是基因操作可以精确、定向、“一对一”地产生我们想要的效果吗?为什么毫不相干的系统会出现预料不到的情况呢?
转基因技术刚开始时,生物学家还以为,真核生物(如植物、动物、和人)的基因编码规律与原核生物(如细菌)是一样的,即:一个基因只编码一个特定的蛋白质。按这一传统的遗传学模型,生物学家曾估算:人体中的蛋白质约有十万个或更多,那么,他们预测在人类DNA中的基因约有十万个。
而在2000年6月26日,整个科学界在震惊中发现:人类基因总共只不到三万个。更令人困惑的是,比人低等得多的杂草却可以有二万六千个基因。那么,大多数基因都不只编码一个蛋白质,有些基因可以产生许多许多不同的蛋白质,比如果蝇,它的一个基因可以产生(38016)个不同的蛋白质分子。
在这一更新了的分子生物学模型面前,转基因食物产业的主要根基动摇了!——而转基因食物产业主要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的。
有意思的是,中国的有些转基因专家,在2011年的今天,还在用上世纪80年代对于原核生物所适用的基因学理论来认识真核生物(包括农作物、动物、人)。他们的知识更新跟不上时代发展固属情有可原,但由此引发的严重后果则难以让人忽视与原谅。
不妨再想一想:人与杂草间的特性、功能等等有那么巨大的差异,而在基因数量上却并没有呈现出数量级的差异——那么一定是有些什么东西错了。
那是错在我们对于基因的认识,我们错把生命当作机械来处置了。这是一种工匠式的思维。
因篇幅所限,这里暂且省略其他几个重要的、与转基因食物研发有关的生物学原理上的新认识。但这些更新了的生物学原理,令人不得不发出这样的感叹:
基因学研究实在还是一门处于“婴儿期”的科学。转基因专家们完全可以关起门来,继续实验,继续探索,继续证明,继续证伪……
而急于将一门尚处于矛盾重重的尝试阶段的如此不成熟的“科学”所衍生的产物,快速搬上人们的餐桌,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以为破译了基本的遗传密码,便掌握了生命的终极奥秘了;以为能把细菌、病毒捣鼓来、捣鼓去,就可以运用相同的原理来随心所欲地操纵地球上的其他生命形式了……可以说,没有一个具备了真正科学精神的人,会选择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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