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种种迷信活动，但借用一下倒也无妨。施瓦辛格任加州州长之前，最响亮的名字叫做“终结者”。如今，施瓦辛格任加州州长已经有好几年。当初施瓦辛格当选的时候说：“加州正处于危急中，我是来拯救加州的”。人们那时候相信这位世界健美先生能够“终结”加州所面临的困难。但是，如今人们怀疑，这位昔日的电影明星并不能像电影特技一样发挥神力。人们进一步怀疑，他不仅不能拯救加州，反而将成为加州天堂、加州梦真正的“终结者”，甚至会成为“美国梦”终结的预言。去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美国经济学家克鲁格曼最近发表文章，对此“不得不表示担忧”。言重了？我们简单看一下。

关于加州最近面临的问题，我已写过几篇文章，这几天又有新的进展。加州的问题说起来很简单。以前加州很有钱，号称世界第八经济体，集中了各种各样的富翁。由于好莱坞、硅谷等暴利产业的存在，在加州生活的人们充满了希望。那时候，加州政府很有钱，加州老百姓的福利很不错。加州有3700万人口，超过美国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加州的人均福利大概是全美最高的。但是，现在经济形势不好了，加州没钱了，施瓦辛格的问题就来了。加州2010财年，从今年7月1日开始，但是，预算缺口263亿美元，超过总预算的20%，怎么办？

预算缺口可以用家庭作比方，按家庭成员的基本开销，一个月家里有一个最低开销额。如果收入高于开销，就有结余；如果收入正好够，属于“月光族”；如果收入不够，那就有缺口。现在的加州属于最后一种情况。面对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增加收入，二是降低开销。也许还有第三个办法，借钱。但是，人们看不到加州未来增加收入的可能，借到钱的可能性就很小。加州议会为此争执不已，意见难以统一。6月初，加州宣布，如果还没有解决方案，到7月底，加州的现金将用光。施瓦辛格宣布进入紧急财政状态。前不久，加州开始打白条，就是因为没钱了。

加利福尼亚这么富，多增加点税收，这点钱还搞不到？还真难。加州超级富豪很多，占人口1%的富豪提供了加州50%的税收。金融危机后，富豪们的财富缩水，加州税收锐减。与此同时，加州目前的失业率高于全美平均水平，加州政府的救助开支进一步扩大，而且看不到头。增加税收将使得企业成本提高，竞争力下降，有可能导致富人索性撤离加州（奥斯卡赞助商都要撤了，好莱坞大概要央求中国人看它的电影了，中国人如果不看好莱坞电影，美国人大概会哭了）。因此，加州议会争论许久，终于不敢多收税，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削减开支。近日，加州议会的确就是这么决定的。削减的项目包括教育、监狱、社区等。

加州议会的这个决定实际上就是为保护富人而牺牲穷人。当然，按照美国的理论，保护富人就是保护穷人，因为穷人是靠富人给饭吃的，富人死了，穷人吃什么？这个理论好像很有道理吧？我不解释了，大家自己琢磨吧。所以，为了保护富人，穷人就不得不作出牺牲。目前来说，穷人被牺牲的程度还不大，至多是上学困难了，监狱里日子难过了（本来就该难过），200多个公园关闭了，50万低收入家庭失去政府补助了，100多万低收入家庭的儿童没有政府提供的健康保险了，5000多名政府员工下岗了，20万上班族要减薪了，……。曾经的天堂，如今开始蒙上阴影了。那么，加州还能缓过来吗？连加州人自己都没信心。按现在的估计，未来两个财年，加州在教育、医疗、福利等方面的开支还将削减300亿美元。

加州是一块富饶的土地，曾经属于印第安人，后来属于墨西哥，再后来属于美国。自从加州发现黄金以后，这个地方也被称为“黄金州”，淘金梦就是加州梦的象征，加州梦就是美国梦的代表。自从高技术、信息技术引领世界，加州还被认为是美国的未来，朝阳产业与东部的夕阳工业形成强烈的反差。如今，东部夕阳工业的代表底特律不行了，西部朝阳产业的加州也不行了，这是为什么？很明显，不管是东部还是西部，美国的财富主要都不是来自本地产出。以加州为例，它主要的财富来源不是本地，而是来自加州之外，来自全世界。财富来路是否合理暂且不管它，一旦外部财富输血管出现问题，这个生命体就出现危险。

加州目前的困境在于，它以为自己章鱼爪一样的吸盘伸向世界各地，永远都能吸到丰富的脂膏，它以为这样的好日子是天经地义的，是必然的，是永远的。于是，它就把自己的生活水平抬得很高，吸引了无数的羡慕，无数的向往，并成为一种美好的社会模式，所谓高福利社会。这种美好的理论模式，就好比某人连续一个星期在股市上赚了大钱，他便以为一辈子每天都可以这样赚钱。于是，他把每天在股市上赚的钱，当成固定收入，并以此为自己制定了高消费的开支计划。但是，没有永远上涨的股市，加州的章鱼爪现在断了几个，还没有全断。收入少了，其实比很多穷人、穷地方、穷国家还是多得多，然而，他已经把自己放在高消费的架子上了，上去容易，下来，就难多了。我在以前的文章里说过，欧洲已经意识到，高福利社会难以为继。加州很可能率先为这一怀疑提供一个真实的例证，所谓资本主义的优越性，原来只是暴发户多给的小费。

美国联邦政府为何不救加州？因为，加州的危机，在美国并不是唯一。美国联邦政府如果开了口子救加州，其它的州就会一个个跟上，都要求救。而美国联邦政府自己也欠了几大屁股的债，不知道何时能还清，它还怎么救？美国还打肿脸充胖子，国务卿、财政部长当起了推销员，到处推销美国国债。看看美国最风光的加州，如今成为这个样子，并难以看见好起来的可能，谁还能对美国国债抱有信心？加州是缩小的美国，美国是放大的加州。加州的今天，会不会是美国的明天？我说肯定会。像我这么斩钉截铁下断言的人不多，克鲁格曼对此也只是“不得不表示担忧”。并非我比克鲁格曼高明，而是因为克鲁格曼身在美国，与这个国家有割不断的关联。对我来说，关于美国的所有评论，没有任何感情因素。

加州梦的破灭已经看到了，已经一点点显现了。施瓦辛格依然信心十足地说：“谁说加州梦破灭了？我要证明他们的预言是错误的。”希望如此。但施瓦辛格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来证明了，他的任期快到头了。加州梦、美国梦终将成为历史的记忆。加州老百姓当初选择施瓦辛格的时候，一定没有想清楚，需要这个大块头来“终结”什么？如今他们似乎看清了，后悔也没有用。换了别人，不是施瓦辛格当州长，事情的结果最多有点细节上的差别，本质上都一样。再过十年、二十年，不知道我会怀着什么心情，重读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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