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写了关于美国非法移民的文章，有媒体采访我。关于这个问题的很多方面在文章里没说，这里补充一点。我们把移民问题上升到“自由迁徙”这样的人权高度，那是作为局外人的看法，对于非法移民的多方面当事人，他们并不关心这种理论问题，而只关心各自的利益问题。非法移民的话题在各种利益博弈中，才显得复杂化，利益已经淹没了人权之类的概念。
    但是，说非法移民的利益博弈，还得从人权说起。美国也有穷人和富人，美国为了体现社会公正，制定了最低工资标准，比方说，每小时工资10美元。这就成为非法移民利益博弈的源头。制定这一法律的初衷不应该嘲笑，但是，它的执行就有问题。谁欢迎这一规定呢？当然是美国的低收入人群，他们完全靠这个最低工资标准而获得生活的尊严。但是，美国的有钱人并不愿意遵守这一最低工资标准。对于美国大老板来说，他们的办法是离开美国，到其他国家投资，寻找每小时工资低于10美元的工人。比方说苹果之类的公司找到了富士康。大老板之外的美国人，到美国之外寻找廉价人工比较难，而且，有些工作也没法转移到美国之外，比方说开饭店、农场、小企业等。于是，非法移民便成为逃避这一美国最低工资标准的重要方式，因为，他们可以只向非法移民支付每小时5美元的报酬。现在美国大约有1200万非法移民，这些人实际上就是美国有钱人或中产阶级欢迎的廉价劳动力，其作用相当于美国历史上长期存在的奴隶。
    所以，对于非法移民，美国国内是有两种态度，即反对和欢迎。两者都与“人权”无关，只与利益有关。1200万非法移民，只能接受每小时5美元的工资，当然抢掉了很多本该属于美国国内低收入者的饭碗，所以美国失业的低收入者就会反对非法移民。美国这次金融危机减少了800万个左右的工作岗位，如果没有非法移民，令美国经济复苏难堪的就业问题也不会这么严重。然而，有钱人只管自己的眼前利益。如果有钱人雇佣的员工都拿每小时10美元工资，美国的企业还如何保证巨额利润？而且，雇佣非法移民的，不完全是企业或业主，还有一些个人，例如保姆。如果美国中产阶级雇用保姆也要支付每小时10美元，相对支付给非法移民的5美元来说，等于多花钱了，尤其在当前经济不景气的时候，等于生活质量下降了。因此，很多美国中产阶级为了维持自己的生活水准，也欢迎非法移民的存在。换句话说，非法移民作为廉价劳动力，是美国有钱人生活质量的保证。所以，当靠近墨西哥的亚利桑那州制定了较为严格的“反移民法案”，美国司法部也对它挑毛病，说其中最有争议的几条内容要暂缓实施。这几条内容大致内容是：美国警察有权盘问有非法移民嫌疑的人；如果对方没有身份证明，可以视为犯罪；如果被怀疑为非法移民的人有足够的犯罪事实，美国警察可以不经申请逮捕令，而将其逮捕，并解送处境。
    亚利桑那州的这项地方法律与美国司法部的态度，实际上也反映了美国社会对于非法移民的微妙态度。站在美国穷人一边，就要反对非法移民；站在有钱人一边，就不一定反对非法移民。但是，美国政治是选票政治，穷人的选票也是票，美国政府也不能一点不管穷人，制定了10美元的最低工资来照顾穷人，实施的不好，穷人不满意，美国政府也有一点选票的担忧，所以也得装装样子管一管。但又不能得罪从非法移民中获得好处的有钱人，又不能管得太狠。美国政府的为难还不止于此。美国政府不是没有能力把非法移民赶走，但有钱人不愿意。美国政府也不能从人权的角度，满足非法移民的要求，给予非法移民正式的美国身份。因为，一旦给予非法移民正式的美国身份，5美元的廉价劳动力就没有了，有钱人又不愿意。而且，1200万非法移民如果正式转为美国公民，等于当年解放奴隶，美国政府还要向他们支付巨大的社会最低保障费用，美国政府自己也不愿意。美国有钱人作为纳税人也不愿意。这里也牵涉到美国穷人对于非法移民态度的另一方面。
    美国穷人为何不能降低对工资报酬的要求，也拿每小时5美元的工资呢？因为，首先，法律规定了美国公民至少要10美元，这个样子是要装的；其次，美国法律还规定，如果美国公民失业，政府的失业补助或救济也相当于每小时5美元左右。对于美国穷人来说，从美国政府那里可以不用干活而拿到每小时5美元，谁还会去降低工资报酬标准与非法移民竞争？所以，美国穷人说非法移民抢走了他们的饭碗，实际上也就是说说，他们不会真的去同非法移民竞争工作岗位，他们希望赶走非法移民，自己能拿更多的钱。然而，有钱人的政治，怎么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对于有钱人政治来说，非法移民的存在等于是对美国穷人的一种要挟，等于是削弱美国工会势力的一种敲山震虎。对于美国社会来说，这也是一个奇怪的景象。一方面支付5美元的失业救济，养了一批不干活的美国穷人，另一方面又支付5美元，雇了一批干活的非法移民。一进一出，美国社会的金钱损失看起来也很大。那么，它还有什么好处吗？非法移民没有选票，游行也可以不当一回事，一旦美国穷人造反，问题就会有点大。所以，付给非法移民5美元工资是抑制工会等穷人势力的重要手段，付给美国穷人5美元失业救济，又是保证收获美国穷人选票的重要手段，这时候体现的就是算大钱还是算小钱的问题，花点小钱安抚穷人，能够保证获得政治权利，才能换来更大的利益。
    然而，这个利益博弈关系中最重要的非法移民呢？就像这篇文章一样，他们是可以被忽略，可以放在最后的。因为，非法移民的存在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前提，非法移民如果不在美国挣5美元，而呆在自己的穷国家，可能只能挣1美元。这个前提保证了他们大都会老老实实地接受5美元的工资。非法移民也想变成美国身份，像美国公民一样可以拿10美元，还有其他社会保障，毕竟，美国说起来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天堂，难道他们只能一只脚进入天堂，而不能全身进入天堂？对于非法移民的这种要求，美国政府最有效的武器就是假装站在美国穷人一边，一旦非法移民闹得凶了，就做出要把他们赶出去的样子。那样的话，非法移民就挣不到5美元，只能回国去挣1美元。但是，非法移民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他们在美国生孩子，就有可能获得美国的身份。因此，对于非法移民来说，接受没有保障的5美元，也可以看成是牺牲自己，为下一代换来天堂的门票。
    这个利益博弈最终的结局是可以看见的：作为廉价劳动力的非法移民，美国有钱人始终是需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的非法移民不能干活了，他们的后代往往不再是非法移民，于是，美国还需要新的非法移民。在现阶段，美国社会还能承受，以换血的方式用新的非法移民顶替老去的非法移民，但时间一长，老去的而非法移民的后代变成正式的美国身份，美国社会穷人的就业压力就越来越大，美国政府的财政压力也会越大，迟早会有受不了的一天。在这里我们看到，纯粹的利益计算往往有缺德的一面，它总要付出代价的。潜移默化正在发生和缓慢积累，量变必将引起质变。到那个时候，也许美国人又会怀念奴隶制时代，那些世世代代作为廉价劳动力存在的奴隶，多好啊。美国现在有3亿人口，非法移民1200万，当美国社会达到4亿人口的时候，我估计，它就撑不下去了。而非法移民正是这一人口改变的巨大动力，造成这一改变的，既有“移民自由”这样的幌子，也有现阶段美国有钱人享受5美元廉价劳动力的利益计算，还有美国把自己描绘成天堂的形象。对于美国社会来说，这也是一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最终，水会烧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