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涌:美金融风暴祸延全球 新兴市场国家首应"避害"

2008年9月18日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中心主任江涌做客新华网 李非摄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新华网国际访谈。随着美国次贷危机愈演愈烈，美国金融业再掀风暴。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公司15日宣布破产，而美国第三大投资银行美林公司则被美国银行收购。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前主席格林斯潘说，美国正遭遇“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今天我们特别邀请到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中心主任江涌老师来到我们的演播室，就美国“百年一遇”的次贷危机如何改变国际金融秩序，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如何趋利避害等问题和大家进行交流。欢迎您，江主任。

    江涌：主持人好，各位网友好。

    主持人：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雷曼公司亏损以至宣布破产？

    江涌：雷曼公司宣布破产保护，跟一般的破产还有一些差别。为什么造成这么严重的亏损然后破产保护呢，有一系列的原因。

    最直接的就是资不抵债，资不抵债就要宣布破产。因为在资不抵债的情况下，就没有流动性了，流动性是企业的生命。缺乏流动性以后要增加流动性，要去借贷或者变卖资产。

    现在看来，一个是市场抛弃了它。广大投资者对雷曼已经不感兴趣了，所以它的股价狂跌，从几十美元跌到几十美分。

    再有，投资机构把它抛弃了。雷曼在遭遇困境的时候，它想通过融资，就是变卖一部分资产，他寻购的这些机构，包括原来的韩国开发银行、英国巴克莱银行以及美国银行，这些机构也是借机杀价，他们要的只是好的资产，坏的时候我买也可以，但是政府要担保。

    美国政府犹豫再三，政府也拒绝了它。三方都放弃了它，所以它就宣布破产保护了，实际上也就是破产了，但是破产保护和直接宣布破产还有一些差别。直接的破产就是马上进行资产清算。宣布破产保护，我们总的讲是资不抵债，就目前来看，它还有一部分资产的余额，正因为有一些资产的余额，它向法院申请破产保护，法院受理之后可能会进行整治，未来也有可能劫后余生，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性不大。因为雷曼公司持有的次债和低级别衍生债券在手上太多了。就目前来看，它的负债有6000多亿美元。随着次贷危机的恶化，它持有的一部分还要降低评级，这样会有更多的资产减低，也就有更多的亏损，这样它的负债就会越来越高，要不了多久，它的负债就会远远超过它的资产，所以它在这个时候，也就是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宣布破产保护，免得债权人和股东遭受更大的损失。

    雷曼公司有158年的历史，是一个地道的百年老店，经过美国南北战争，经过两次世界大战，也经过三次经济大箫条，也经历了9.11，也经历多次并购潮，但是雷曼公司屹立不倒。美国有一个俚语叫“九条命的猫”。雷曼公司经过158年，肯定算是最古老的一个投资银行了，人们称它有19条命的猫，现在这个19条命的猫只差一口气，马上要完了。作为华尔街的最大投资银行就要倒下了，可以想见美国的次贷危机恶化的程度。

2008年9月18日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中心主任江涌做客新华网 李非摄

    主持人：雷曼公司宣布破产是否预示着更大规模的全球性“金融海啸”呢？

    江涌：可以这样理解，但是细致划分的话，可以有更详细的解读或者从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这个问题。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金融里面就有涟漪效应，你丢块石头进去的时候，波是逐步递减的，越向外扩张冲击力越小，能力越小。我们说对于那些市场还不怎么开放或者根本就没有开放市场，处于全球化的边缘国家来说，他们无所谓，他们并不会感受到次贷危机带来的金融飓风的冲击。比如北朝鲜、非洲的安哥拉、莫桑比克、乌干达等国家，他们估计感受不到次贷危机的冲击，对他们来说这个效应是一个涟漪效应，几乎没有多大影响了。

    对于发达国家，跟美国同一个发展水平的，经济关系比较密切的来说，是多米诺骨牌效应，因为它们的机构是同质的，而且基本上又在一个序列上。所以美国巨型金融机构的倒闭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会有其他机构倒闭，目前最严重的就是英国，像西班牙以及房屋价格比较高的国家，房价也在下跌，金融危机凸现。多米诺骨牌效应在这些发达市场显现的比较明显。

    这次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还有第三大投资银行美林，还有前面所说的第五大投资银行，五大投行已经倒了三家，唯一屹立不倒的就是“高盛。华尔街这么多的巨型机构都陷入了次贷风暴不能自拔，陷入了困境，甚至绝境，显然这是一个震撼的。

    次贷危机在新兴市场上产生的影响既不同于涟漪效应，也不同于多米诺骨牌效应，而是蝴蝶效应，是放大效应。在巴西亚马逊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在美国墨西哥湾掀起飓风，也就是说这种迅速的放大效应在新兴市场上体现的非常明显。为什么这样说？美国一连串金融机构发生危机的时候，对国际金融市场上冲击最大的就是在新兴市场。去年夏天到现在，美国次贷危机已经发生一年多了，美国股市主要股票指数下跌不到20%，但是新兴市场基本上都被腰斩了，中国更惨，达到了65%。所以我们讲中国股市是美国次贷危机的第一批殉葬品。

    为什么在新兴市场会出现剧烈冲击的放大效应呢？我们认为这与新兴市场的市场结构有很大关系，新兴市场首先是不成熟的，它的监管机制、市场运行机制都是非常不成熟的。但是新兴市场有一点，由于在自由化浪潮的冲击下，它有高度的拥抱全球化的热情，所以它的金融市场不断开放，而在开放过程当中又缺乏相应的监管，所以它易于遭到金融风暴的袭击。在这之前，新兴市场已经是风声鹤唳了，就是说世界上一般哪个地方出现风吹草动，新兴市场春江水暖鸭先知，水寒也是鸭先知。由于新兴市场的市场运行机制、监管机制都不成熟，投资者也不成熟，所以投资者很敏感，所以次贷危机一来的时候，在新兴市场就是风声鹤唳，一波一波冲击的时候，给新兴市场带来的打击是最为严重的，甚至看来对某些国家和地区来说，有可能是致命的，当然还有待观察。随着美国次贷危机的恶化，有一部分新兴市场可能会倒下。

    主持人：目前全球经济一体化，美国华尔街三大投资银行纷纷倒下，是否会引起一系列的全球经济动荡呢？

    江涌：现在已经引起了全球动荡。为什么呢？刚才你谈到全球经济一体化。在欧盟统一大市场内部也没有实行一体化，起码税收没有一体化。所以经济一体化没有达到。但是经济全球化趋势是蔚为大观。在经济全球化的趋势下，一个地方发生动荡，特别是在资本主义的核心地区，在发达国家，特别是核心的核心——美国，我们把它描述为资本主义的心脏地带，出现这样一个大的冲击，必然会对整个国际金融市场产生大的冲击。未来要看美国次贷危机的持续恶化程度，持续恶化的程度直接影响到对国际金融市场的冲击。

    目前这个冲击，我们可以看两个部分：一个是暂时带来的冲击。雷曼兄弟公司宣布破产保护，美林银行被美国银行并购，还有AIG，就是美国国际，它旗下有一个公司叫美邦保险，我想是大家熟悉的。这三大机构现在都陷入困境或者绝境的时候，必然会对市场造成影响，周一华尔街股市就跌了500点，应该说是9.11之后的最大跌幅。在英国，股票指数都大跌。中国在这个之前我们做了一些应急处理，增加了一些缓冲，比如说央行调整了贷款利率，降低了0.27个百分点，中小机构的存款准备金率也调整了1个百分点，我们做了一些缓冲，即使这样，中国股市也遭到了重创。香港更惨，一开盘就跌了1200点，到周二的时候好一些，大家在观望美联储是否出台一些措施，但是美联储维持利率不变，它宣布维持利率不变，金融海啸又冲击了，各大股指纷纷下跌、重挫。

    我们注意到，最近美元反弹了，有人说是否美元逆转了，强势货币是否出现了。在《美元大崩溃》这本书中说过，强势美元货币是一个大鸟兽或者是水怪，它是从来不存在的。以后再没有人来提起它，即使现在提起来也是政治的需要，或者是权宜。因为强势美元很难再现了。

    但是美元近一段时期的反弹是一个事实，反弹的主要原因是什么呢？主要是对欧元和日元的反弹。反弹的基本面在哪里呢？它的基本面不是美国的经济比欧洲和日本经济更好，而是欧洲和日本经济比美国更烂，是两个烂苹果的时候，美国经济相对来说好一点而已。所以美元的反弹没有基本面支撑，包括美国财政赤字还在不断地恶化，所以得不到基本面的支撑，美元还在下滑当中。格林斯潘说过，美国经济要避免衰退的机率小于50%，也就是说美国经济衰退的风险更大，现在看来，衰退不可避免，在衰退不可避免的时候，美国强势是得不到支撑的。

    油价也很明显，急速下跌。这次飓风袭击墨西哥湾，欧佩克又减产都没有阻止油价的下跌，就是金融飓风的冲击效果。所以在周一的时候，石油价格跌破了100美元，昨天开盘的时候，又跌破了90美元。所以油价也成了自由落体。与此同时，黄金价格在不断上扬，这显示黄金是真正的货币。世界各国都在储藏黄金，凡是有战略眼光的都在储藏黄金。特别是到经济危难的时候，黄金作为世界货币的职能就体现出来了，所以金融冲击的时候，黄金价格不断上涨。我们看到，金融资产的潮起潮落，急剧的大涨大跌，可以显示出美国这次次贷危机对国际金融秩序产生的巨大冲击。格外斯潘说，这次金融危机是百年一遇，而且产生强大的腐蚀力，这个腐蚀力会对国际金融市场产生振荡。

2008年9月18日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中心主任江涌做客新华网 李非摄

    主持人：雷曼兄弟公司破产会不会推动国际金融秩序重建呢？

    江涌：光从一个雷曼是看不出来的，它的影响力、冲击力是巨大的，但是再过几天能量基本就释放完了。但是如果把它放到整个次贷危机的一环来看时，我认为次贷危机真的有可能或者说极有可能改变国际政治经济格局。美国的力量会显著衰弱，衰弱的时候不光是他的硬实力，更多的是软实力，美国的诚信、信用基本上在次贷危机上破产了。

    特别是对美国充满着无限热爱和眷恋的学者认为，美国这个国家是还有几百条命的猫，但是它的信用基本上破产了。它一直鼓吹金融创新，但现在看来，他创造了金融杀伤性武器，不仅杀伤了美国，更杀伤了世界，特别是杀伤了和美国有密切经济交往的国家和机构。所以我们说，美国的诚信、美国的软实力经次贷危机会受到重挫。国际经济格局因此会乱，因此会失序，但并不意味着新的经济秩序马上就会建立起来。陷入无序，或者说不久的将来，整个国际经济格局会进入无序状态，这个时间会相当长，所以我们认为国际金融会相当长时间持续动荡。

    这是2008年9月16日，在日本东京，一名男子从美国美林公司的标识前走过。新华社发

    主持人：像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用近10年的时间才告一段落，那么您认为这场美国次贷危机需要多久才能平复？

    江涌：人们很形象地把这个进行比较，但是美国人并不把这场次贷危机和东南亚金融危机比较，它跟1929年到1933年的经济大箫条比较，所以说是“百年一遇”。要我说是“百年未遇”。美国这次次贷危机表现出来的金融危机跟以往的金融危机，包括东南亚金融危机是截然不同的。东南亚金融危机是由房地产到银行，然后到货币上面的一系列传递，它是一个非常典型全球化下的传统金融危机。但是美国的次贷危机是个非典型的金融危机，所以我们说它是个“金融SARS”。

    这种创新谁也没见到过，包括现在知名的国际金融专家对这个次贷也没有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花了很大的精力去琢磨，但很多东西我琢磨不透，就是这个次贷危机是前所未有的，这是其一。第二，它和东南亚金融危机不一样，东南亚危机发生在资本主义的边缘地带，这次次贷危机发生在资本主义的心脏地带，在边缘地带发生金融危机和在核心地带发生金融危机是不一样的。金融危机通过几个途径来传递，一个是个信息，大厦将倾的时候，大家都异常恐惧和紧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还有就是资金流的传递，因为资金在国际上是大规模的移来移去，像病毒一样，到处进行蔓延，所以资金会传递这样一个风险。

    在资本主义的心脏地带，它传播的信息和资金流是与边缘地带比绝对是不一样的，因为美国资讯高度发达，处在当前全球信息化的核心地带，所以它24小时的信息对外报道，大容量的对外扩散，包括它的资金，因为世界资金流的核心是在华尔街，资金大规模的流动，把它的风险会传递到世界。东南亚金融危机是在边缘地带，整个资本主义的主流是健康的，所以边缘地带出现问题，慢慢“活血化淤”，这个问题就解决了。但是现在心脏出问题了，你再“活血化淤”是解决不了的。这是一个很大的差异。

    还有就是东南亚金融危机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外因。它拥抱全球化，和全球化接轨之后带来的冲击和影响，特别是倒闭的金融机构，当初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就是扮演着“金融大颚”的角色。金融危机一开始是泰国自己造成的，是利用资金不当造成的，但是直接引发危机是这些“金额大颚”发动的金融袭击。次美国次贷危机是内因造成的，上次是外因。东南亚金融危机是由外因导致的，但是后果是由这些国家的人民慢慢承受了。东南亚金融危机引发经济危机，然后引发社会危机，然后又引发政治危机，甚至是国家危机，所以这些国家直接承担了金融危机带来的严重后果和巨大的伤痛。但是这次美国次贷危机是由内部发作的，美国充满了道德风险，它没有信用了。美国因为它的不道德，由于它的金融创新，而它的金融监管力量又跟不上，所以创造了大规模金融杀伤武器，这个杀伤武器杀伤美国是一方面，但是更多的是杀伤了世界。

    有记者问说钱到哪里去了？钱被美国人赚走了。次贷危机发生以后，目前来看，直接损失已经超过5000亿美元。资产的挥发，在全球股市资产的挥发达到了11万亿美元，这是周一的情况。周三，股市又大跌。中国更惨，十几万亿也被蒸发掉了，所以我们说中国股市是第一批次贷危机的殉葬品。

    那资产到哪里去了？这个钱很大一部分是被美国人赚走了，一部分是被股市蒸发掉了。现在反思就是美国资本主义股东危机，就是这些职业经理为了个人的利益不顾股东，收益是自己的，损失由股东承担，更进一步由政府承担。所以美国次贷危机和东南亚金融危机截然不同，它的危机发生时，风险分给世界了，危机转嫁给世界了，我们看到好象这么多大的机构倒闭了，很多人为此扼腕叹息，其实一点儿不可惜，这些机构不知道从全世界敲诈了多少钱。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死有余辜。

    东南亚金融危机和次贷危机还有一个区别，东南亚金融危机冲击是连续的，在半年到一年时间里，它的能量不断释放，持续产生冲击。到1998年，巴西和俄罗斯金融危机，后来就划上了休止符。但是这次次贷危机很有意思，是一波接一波的，一浪高过一浪。到一个季度过后，这些金融机构就要季报，一季报的时候，它的风险就要显现出来。所以它是一阵一阵的。但是目前来看不是均匀分布，而是一阵紧似一阵，金融飓风越来越猛，这也是跟东南亚金融危机相区别的地方。

    如果把这些联系和区别放到一起来看的时候，我们说东南亚金融危机正式危机也就是一年左右的时间，后来消化这些危机也就是三五年，但是美国次贷危机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我们看不到底，深不见底，到现在看不到房屋价格什么时候会回调。美国投资者的信心什么时候能恢复，消费者的信心恶化才刚刚开始。所以我们讲，这个次贷危机到现在看是处在隧道的最黑暗处，看不到隧道前面的亮光。所以我们说现在还不好预测这个次贷危机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平复它。

   主持人：新兴市场国家如何趋利避害呢？

    江涌：其实现在对中国的伤害和新兴市场的伤害已经造成了。我们有一个类比，森林大火起来的时候，消防员需要做的就是保全还没有燃烧的地方。为此要做的是什么呢？要开辟一道隔离带，筑起防火墙，这是非常关键的。

    新兴市场对于早期不顾一切的拥抱全球化的开放，现在要审慎起来。比如在香港强化对美资金融机构的监管，很多新兴市场都在做这个问题。对中国而言，我个人认为，挑战大于机遇。

    中国的当务之急不是要趋利，而是要避害，挑战远远大于机遇。所以对于中国金融监管部门来说，中国当务之急是要修好防火墙，要筑好防火篱笆，要砍树救林。

    这一点很明显，有的人还认为中国没关系，认为中国应趁此机会廉价进军华尔街，这都是不对的。我们所要做的不是走出去，而是很大一部分退回来，退回来不是消极，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做好我们的防火墙和金融篱笆，甚至有必要砍树救林，这是中国应该思考的。

    再一个就是放缓金融自由化步伐。为什么美国发生这样一个大规模金融危机，一个结论就是美国的自由化步伐过快，它的监管跟不上，这种金融创新危险太大了，前一段充满着商机，后一段就充满着风险。对金融市场，对外开放要采取审慎的态度，而且要慎之又慎。只有避害才能更好的趋利，把我们的防火墙和监管工作做好，才能更好地走出去，这是关键的。

    主持人：由于时间关系，今天访谈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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